第四十七章 花朝
陆浔这一病，陆亦臣半个月都没有理李欣承，也不是说不愿意理会，而是没有时间。
生病的陆浔缠着陆亦臣不放手，睡觉也要和陆亦臣一起睡。有好几次李欣承能有时间和陆亦臣好好说话，陆浔像是知道一样，卡着点在侧院里哭。
这样李欣承很恼火，但也没有什么好办法。
他心里一度想回到十六那天清晨，把那笼蟹黄馅的包子给扔了。
他支着头看着桌上李时闻送过来的两坛杏花酒，杏花都快要开了，他还没机会送过去。
功夫也不练了，方觉便也不去了，留在这临安殿里和自己大眼瞪小眼，他看着方觉，心里有一股火，“你去隐青院了吗？”
“去了。”方觉撇撇嘴，“不是被赶回来了吗。”
李欣承手指在酒坛上摩擦，嘟囔了一句：“真没用。”
方觉不敢吱声，自从上元节之后他去隐青院的次数就少了，虽然清闲，但是他能明显感觉到陆浔和他之间不再像之前一样，明明大年初一那天还在交换礼物，可现在陆浔都不想见到他。
他知道李欣承烦闷，于是想了个法子，对李欣承说：“皇上，过几天就是花朝节了，到时候静林园里的花都开了，您就可以带陆公子去赏花了。”
李欣承眼里闪过一丝希望，但转瞬即逝，“想不到你不仅没用还没脑子，花朝节那天宴请群臣，观赏静林园百花，朕如何将陆亦臣带出来赏花？”
方觉却是一脸得意，甚至有些忘形，他想着这次自己真的可以好好表现一下了。
他上前一步，“白天不行，那就晚上啊。”
李欣承抬眸，若有所思道：“继续说。”
“皇上你还记得上元节那天买的花灯吗，晚上将它布置在静林园，就和莲花巷一样了，甚至比莲花巷更好看，花灯照着花朵，陆公子一定会喜欢的。”方觉越说越高兴，手舞足蹈得就差跳起来了。
但李欣承脸上并没有任何喜悦，反而狡诈一笑，煞有其事道：“你对陆亦臣怎么这么上心？”
方觉嘴角的弧度僵住，神色一怔，几乎不敢相信地看向李欣承。
他在心里惊呼，天地良心！他怎么可能对陆亦臣有非分之想？借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和皇帝抢人啊！
他一时脑中空白，不知道怎么说，屏息等着李欣承的训斥，可没想到李欣承大笑了几声，“说你没脑子还真没脑子，但是你说的这个法子很不错，带着那些花灯，还有这两坛酒，在花朝节的晚上好好布置一番。”
听李欣承这么说，方觉僵住的脸瞬间放松，跟着呵呵笑了两声，才惊觉自己又给自己揽了活，“臣来装饰？”
“要不你来替朕宴请群臣，朕去布置？朕倒是想去，还怕你装扮的不好看呢。”
“好吧。”方觉挠了挠头。
“下去吧。”李欣承看着方觉从兴奋到委焉，一抹笑就勾在了嘴角，“搬好之后朕有重赏。另外，让你哥盯紧茶楼那边的动向，办好了同样有赏。”
方觉听到赏赐，立马来了精神，连忙应声：“是。”
他想要的赏赐其实并不是金银珠宝，而是李欣承的一句肯定，而李欣承也并不会赏赐他黄金万两，往往都会选择一件自己喜欢的事物。例如几年前的一匹汗血宝马的小马驹。
那是他小时候与李欣承说过的，想从小养一匹小马来培养感情，那可比从马市上买回来的马好驯服多了。
而李欣承记了许多年，等到他地位稳固之后，借了一个由头，让他去皇家的御马场领了一匹小马驹。
他当时感觉面前的李欣承不是一位君主，而是一位兄长。
暗卫最讲究的就是无情，之前他哥方勉在训练时帮他完成任务，被他老爹教训了一夜，后来他才知道要做暗卫必须无情无义，就算是兄弟也不能留情。
他爹要把方勉训练成最顶尖的暗卫，所以方勉在训练时不敢对他留情。
虽然知道自己还与大哥一条心，但也再没怎么享受过哥哥的爱护，可李欣承担起了这一份爱护。
虽然是君臣关系，但方觉把李欣承当作哥哥的时候比当作皇上的时候多。
现在哥哥感情出了问题，他得竭尽全力地去帮助。
李欣承看着方觉憨憨离去的背影，心里也有莫名心安。
像陆亦臣说的，自己身边能有一个如此天真坦率的人是一件幸事。
皇宫内勾心斗角，言语眼神之间皆是算计，而方觉纯真的眼神是一股清流，这也是他要留方觉在身边的一个原因。
永远不会得到背叛。
另一个原因便是这个傻小子的哥哥做了皇家的暗卫，听命于皇家而无法保护他，那么他就该把方觉遮在自己的羽翼之下，得一处安生。
心里这样想着就渐渐平静了下来，他看到桌子上的杏花酒，期待着花朝节赶快到来，他要将自己的全部诉说给陆亦臣。
希望花神能够见证自己的忠贞。
——-——
隐青院里的杏树开始吐绿，杏枝嫩绿，沁着芬芳，再高的院墙也隐藏不住春天的味道。
陆亦臣站在树下饮茶看书，立春之后，天气逐渐暖和，他也不愿在屋内借着炉火取暖，而是想乘在南风中，感受属于春天的温暖。
南风吹过他的脖子，掠过今早李欣承留在他脖子里的印记，一阵清凉。
这半个多月以来，他要么宿在陆浔那里，要么是等陆浔睡下之后才回到自己的房间，而李欣承知道现在陆浔缠着自己，也不多在隐青院停留。
不过，每次李欣承都会在黎明之前过来与他相拥而眠，临走还要在他的脖子上留下痕迹，让他更难为情的是陆浔每次缠着他不让走的时候，全是扯着他的衣领，有好几次他险些将脖子上的红印展露在陆浔眼前。
思及此处，陆亦臣脸上像是染上了淡淡的杏花粉色，他看着眼前的书，心里不禁忏悔，自己读着圣贤书想荒唐事，是在有违圣人之道。
他揉了揉脖子，抬起头来欣赏着改为吐蕊的杏枝，一个寒冬都未将摧折，春风一过必定花开满枝。
今日花朝节，是百花的生辰，按照以往的惯例，皇帝会邀请百官以及官家女眷一同去静林园欣赏初春暖阳下的花朵争相斗艳。
他以前也是最期待这个节日的，静林园里花类众多，可以一次性看个够，但他还是最喜爱杏花，尽管当时杏树只载嫩绿，不染绯红，可仍是他的心头好。
他从怀里拿出李欣承留下的一根浅青色的发带，说今晚会带他去一个地方，陆亦臣本不想理会，可李欣承眼神真挚，不忍拒绝，而且李欣承再三保证晚上一定会回来，他便答应了。
可他答应之后的心久久不能平静，他试图沉浸在书里，然而心情更乱，现在他看着杏枝融在风里，再次妄想风能给出答案。
夹着暖意的微风拂面，陆亦臣原本欣赏杏枝的眼睛微眯，书在手里握紧，他猛地转身要质问身后的不速之客。
可是一转身，他看到了一棵挺拔的竹子。
来人身姿挺拔，脸上没有闯入别人院子的心虚，反而一脸坦然。
“千大人？”出于极大的诧异，陆亦臣不自觉地说出声。
来人正是千云飞，他从容回答道：“看来那日在下碰到的人间游仙并不是一位小公公。”
陆亦臣紧握着书的手慢慢放松，而是搭在另一只手攥起的拳头上，伸于胸前，“那日并非刻意隐瞒，还望大人见谅。”
“这倒好说。”千云飞上前一步，低声说：“若是陆将军过意不去，那就跟我走吧。”
陆亦臣眼敛颤抖，掩不住眸中惊异万分，手里的书被紧攥的变了形，“你……”
宫中好多人都知道他的曾经，却无人再唤他一声“陆将军”。
一年多了，千云飞是唯一一个。
“说来话长，陆将军赶紧与在下离去，其中缘由日后再与将军细说。”千云飞敛了脸上的从容淡定，神情慢慢严肃起来。
“什么？”陆亦臣恍惚，他不敢相信眼前人说出的话。
千云飞眸光深深，他继续低声道：“在下与将军只见过一次，不信任是正常，但在下是真心想带将军逃离苦海的。”
他上前一步，用极其真诚的眼神看着陆亦臣，继续说：“在下是姜尚书的学生，了解一些姜尚书此前的一些计划，在得知姜尚书的计划失败又被禁足后，心里愤愤不平，一心想要带您出去。”
风吹起陆亦臣的发丝，浮起又落下，似是想跟这天边的云一起翻涌。
云海翻覆，云与云相连，要留又要走。
见陆亦臣迟疑，千云飞继续劝说：“陆将军放心，在下曾受过令弟的恩惠，要带陆将军出去也是出于报恩，您可以完全信任在下，在下绝对不会让您和陆小公子受一点伤害。”
千云飞提及的陆浔是扯着他心脏的一根线，陆浔已经想与风一起卷入云层，他便也要随其身后。
况且，离开隐青院不是他一直想要的吗？
“陆将军？”千云飞着急。
一声“陆将军”唤醒陆亦臣的神志，他颤抖的手松开了手里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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