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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秋高气爽人意佳2


新年伊始,原是热气腾腾,喜气昂扬的,然而禁庭却一团苦涩,祁鹄与国朝百年修好,此次将祁鹄王素来溺爱的第三女随使团一起送入京都,结姻亲之意极其显著。漫说祁鹄与大济渊源甚广,非但牵连今上与祁鹄公主,且兹事体大,连缀邦交与政典,关乎百姓的安居乐业。然祁鹄国小,却因今上曾祖父与曾经娜尔塔结亲而谊亲成定,是属国,却维持独/裁和独治,平日事宜照常自己拘管,大济并不遣人去督察监理。因此祁鹄公主出身尊贵,怕是入禁庭就要封至昭字辈的十七嫔。

        这还都是揣测,圣人力有不逮,照迎来使的要紧庶务理所当然交由林荇,她拣元旦后一日去紫宸,今上赐她座后她道:“旁的妾都按惯例去经办,只公主居所未曾定妥,妾不知陛下钧意。”提及祁鹄他倒是面色寻常,“我朝的长公主皆在交泸馆住,修容有什么顾虑?”林荇讶异,“恕妾言行不慎了。公主早晚要入禁庭同妾身等做姊妹,或许禁庭殿所更为适宜。”

        今上不禁笑道:“朕记得阿荇家中有两个胞亲的妹妹,竟还想跟公主义结金兰?”林荇瞧着他这揣清装痴的模样,顿时改了脸色,“纠涉祁鹄,妾不敢妄言。只除旧迎新时,陛下可给娘子们备下节礼?”今上颔首道:“自然。阿荇操持庶务尤其辛劳,荆州进献了一批玛瑙,从前在潜邸依稀记着你喜欢,理当多赏卿一份。”林荇笑逐颜开,主仆间除却利益,还有甚好给的,“多谢陛下,原是妾份内的,怎谈得上功劳。妾昨日去坤宁殿谒见圣人,见圣人惯是羸弱的样子,如今面黄肌瘦,真惹人心疼。妾怀疑侍疾的医官渎职,圣人的病总未痊愈。”

        今上低眸,谈起这位既长又疏的妻子和姊姊,他亦提不起兴致,“她多愁善感、伤春悲秋,却无贴心人开导,你容她安歇休养,替她拘管琐务就尽够了。”林荇续道:“圣人经久卧病,昨日同妾说等陛下得空她望一晤,您与圣人至亲夫妻,或许您可在旁劝慰。”今上纳罕,“当真是皇后亲口所说?她素是见惯清净无人,我平日亦不想搅扰。”林荇谦卑道:“妾怎会诓骗陛下,昨妾与殿下叙些闲趣,走前圣人遽然叫住妾,命妾替她将这份盼望禀与陛下,可惜昨儿不凑巧,未能觐见陛下,只今来叨扰,望万岁饶恕妾半日耽搁。”

        今上已心不在焉,“皇后鲜少说要见朕,恐有些要紧的,阿荇且先回金蟠阁,改日朕去瞧你和贤齐。”林荇立刻施礼,“妾去置办杂务,请陛下多加保重。”御舆到坤宁,即有押班去通禀,邢筱如往常不迎丹墀,而在殿门处静候。今上虚扶,示意内人搀她,“近日恢复仍如常?”邢筱掩唇咳嗽了两声,脂粉掩盖不住她的倦怠,“如旧罢了。妾遣修容去请陛下,不想圣驾果真到了。”她抬手摒退衹应,“华章日新,祝陛下福寿康宁。”

        这话弄得他不知所措,莞尔笑道:“阿姊怎寒暄起来?如要论事不必绕圈子。”邢筱煞白的脸,如今癯瘦如柴,多年虚弱的身子令她心力交瘁,况且虚弱是一柄利刃,它潜伏于征象中,却不昭然若揭,不会令她猝然长逝,却使她时刻感到惶恐,“是妾连累了陛下,早前母亲来探望我,我很过意不去。其实最初娘娘原命妾在您与三大王中选,妾这副身子骨难堪府任,却恐三哥怠慢,最终决定拖累您。”今上了然,只笑着安慰她,“知来者之可追。旧事不必重提,阿姊不要自寻烦恼。”

        邢筱遂改色道:“妾听闻您专宠张美人,才知她便是邀车驾为父求情的张御侍。”今上不置褒贬,“是禁庭的微词传到阿姊耳中?还是林氏同你抱怨?”邢筱略喝了半口甜汤,“妾两耳不闻窗外事,不管是非已久。林荇是聪颖人物,当知您庇护张娘子,她岂擅动?是妾坤宁殿的人在甬道冲撞了张美人,回来诚恳同妾请罪。不想她亦特地遣献春来请罪,说是一时不慎。可的确是我殿中人的错,她取份例一时顽笑忘形,拐弯时不曾等候,径直以木匣碰了张娘子手臂。她并未计较,还派人慰问,确是禁中少见的人。”今上抬首沉默了片刻,邢筱继续道:“瞧您这面色许亦将才知晓,若是伪装宽宏早该想法子报与您。”今上颔首,“她不会哗众取宠,跋扈行事。”

        邢筱云袖掩香,兀自揉着双股,“妾虚担圣人贵命,该有母仪之肃,然而一不能为陛下繁衍子嗣,二不能操劳宫务。如此只能为您宽宽心。”今上好奇道:“阿姊有何打算?”邢筱舒缓气息道:“妾欲进封张美人为婕妤,您意下如何?”今上欣然,“我原也想寻由头进封她。”邢筱支肘搭额,“林荇气量狭窄,且居首伺候陛下。您下谕她恐臆测诡想,倒不如妾来做此恶人,教她独来记恨我罢了。”他抬手微抿香茶,“阿姊似乎不悦林氏。”邢筱勉支一笑,“陛下圣明。妾着实恶她脾性,然拘管禁庭怕她占两分便宜,悦不悦什么要紧。”今上并不作答,邢筱又道:“听闻御史台聒噪,屡次提及您今未得皇嗣一事。陛下春秋鼎盛,是他们多此一举了。”今上抬眸觑向邢筱,她倒从容,“张娘子怎地还未有喜讯?”

        今上呛了口香茶,“阿姊讲话真是出人意料。结珠胎需天时人和,孩子不能从天而降。”邢筱倚臂搁笑道:“您二八得贤齐,如今膝下尤贤齐一女,看来跟张娘子倒没甚牵连。”今上目不斜视,“近八载我均游地方,为皇考巡视督察。”邢筱表示理解,“各地州府不曾献女给陛下?莫非陛下坚贞自守,往往是做柳下惠?”今上敲案,他只拿邢筱当位长辈,遂她时常关照起居亦不奇怪,“是又如何?”邢筱遽然黯然神伤,“我与你不谋而合,均只会跟心头好生儿诞女。不如陛下跟御医要些调理身子的汤药,或教张婕妤一同服几剂,她早一日坐胎,御史便早一日缄口。”

        他只觉口噎无话,“阿姊最近精神倒好,我年前来瞧你恹恹的。”邢筱苦笑道:“我知你早就清楚。原武死了,我已万念俱灰。他愿我活,我便活的有精气神些。我可跟你打个商量,等来日你有了钟意的皇后,或是张婕妤,或是林氏,便对外告丧出柩称我薨逝,放我去跟他团聚罢。或许我还撑不到那时,原不该替你操心。”今上蹙眉道:“团聚?”邢筱道:“我自幼就是个药罐子,娘胎里带了弱症,老僧人说我是短命的卦象。他是武将,是兵鲁子,世人说他与我不般配,他才意气用事去了沙场,要挣功名封侯,堂堂正正的娶我。究其根源,是我的情分害他赴刀枪剑戟,我是罪魁祸首。此身此命,连意中都是不堪的。阿煌,你娶我出于接济,我嫁你迫于威压,我们不该被捆绑在一处。只教我们的虚名在一起罢了,该有体顺人意的娘子陪在你身旁。从前娘娘赐给你的人或贵而自矜,或骄而跋扈,或蠢而趋利,没人会心愉。”

        说着她打了呵欠,“药劲儿来了,陛下回去罢,我不远送了。”他起身道:“不劳阿姊。”待他离开,坤宁的押班,她贴身的宫婢来换茶,“两事,一进封张娘子为婕妤,二将调气暖宫丸赠给张娘子。”结香大惊失色,“那是女君给您调养身子的!她还盼您与陛下修好,尽早得哥儿承欢膝下呢!”邢筱抬首,“我何曾对她言听计从?照我的意思办,我乐得见有情人终成眷属。”结香忙说:“您怎地这般想!纵您身上不好,好生服药调理总归会有康复的时候,彼时再打算邀陛下过坤宁合房不迟,您万莫灰心啊。”

        邢筱乜斜她,“阿香,你整日间将陛下夸的天上有、地下无,我将你荐去伺候他可好?”结香跪倒,如丧考妣般惆怅哀伤,“使不得啊!奴对您的忠诚天地可鉴,奴从闺阁就陪着女郎……”邢筱抬手暂停她的喋喋不休,“打住。既你不肯,就不该强人所难。孔圣人曰: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结香眨眼疑惑,“此言何意?”邢筱眯着眸,“你我均对陛下无意,以礼相待就是。”

        鹤庄阁,两道懿旨将张居澜弄的云山雾绕。素来默默无闻的圣人竟进封、赏赐。等医女瞧过红着脸对她道:“这药无不妥,养血调气暖宫,是助益坐胎的良药。”献春将一干人等摒退感慨道:“事不寻常必有妖。我瞧着圣人是豫备借腹生子,等你有了皇子她就抱养过继,真是好狠的心肠,从前小觑她了。”居澜讶异,“借腹?”只略听听就教人胆寒,献春又叹息道:“今日陛下到坤宁殿坐了许久,稍后就有懿旨传下,莫非是两人合谋?”居澜皱眉,“嫡子事关社稷安稳,我只是个低微的嫔御,她要我还能不给么?”

        献春义愤填膺,“你别软弱,为儿女你不能胆怯。你可寻契机试探陛下口风。”张居澜仍有些提心吊胆,“我不会试探,搞砸了怎么是好?”献春在出谋划策上从未迟疑过,“哭。哭得撕心裂肺、痛断肝肠。说你难舍亲生骨肉,盼陛下念你捱了一场苦累将孩子还与你,说你不慕嫡子名利,不求他显贵有尊,就图他平安顺遂。”居澜以笔草率录着,“这能行吗?”献春胸有成竹,“早前李贵妃跋扈,肆意横行、草菅人命,她所出的寿王亦极受先帝宠信。陛下深受其害,因此对跋扈女子深恶痛绝。哀求、恳求皆可,只不要同他吵嚷、胁迫他。”

        居澜铭刻在心,然而晚膳后他过鹤庄探望时怎样都酝酿不出泪珠,今上见她怅惘地在茶案前,搁了书在榻去揽她,“怎么?这茶不合心意?”顷刻间献春口传心授悉数作废,她仰首觑他,“今日圣人赏赐给妾药品。只妾未得正式拜会圣人,并不解圣人钧意,还望陛下释惑。”他起先是纳罕,后澄然笑道:“你不必顾虑,她给了你收就是,只不必服用。”居澜疑惑不解看向他,他则宽慰道:“这子嗣非一日千里,也须讲究福分缘法的。但凡是药总挫伤身体,你要有孕原只需我一人。”居澜更猜不透他的心意,“无功不受禄,圣人骤然过蒙拔擢,妾不知所以。她愿妾早日结下珠胎,可是有借腹之想?妾风闻圣人常日抱恙,或不利于嗣降。”

        他终将她养得不过分谨慎了,不禁冁然而笑,然而这笑看得居澜怔忪,甚至发怵,“她自顾尚且不暇,怎还有心借腹夺子?只她与我不是一两日能说清楚的。我与她不论夫妻,非要讲究,大约是姊弟的情分,我素敬她如亲生的阿姊。”居澜瞠目结舌,震惊于他的这番言辞,“她的心头好战死沙场,为宸宝平定肝脑涂地,却不能回京与她团聚,结为夫妻。她原想殉情,可惜姑母只得她一个女儿,实在舍不掉她。论辈分、论年岁她都算是阿姊。自然,我与她只有姊弟之礼,并无夫妻敦伦。这下你放心了?”清楚了,却不甚理解。她在青州见过貌合神离、同床异梦、情深意笃、恩爱不疑的多种夫妻,却还不曾见识过……

        然而不等她回神业已悬空,不由自断地搂住他的脖颈,“陛下这是要做什么?”他凝视着她,有种打趣的意思,“生儿育女。今日阿姊还嘲笑我至今只贤齐承欢膝下,要我去找御医配几副药吃。”还真是一副长辈操心的样子啊,居澜却不以为然,“陛下还要服药?”他已将她搁在床背上倚靠着,将她梅子青的褙子宽褪,因毗近就寝,阁中火盆烧的旺盛,她并未穿暖袄子,撂下绫幔后他摩挲她的脸颊,“怎么?我不够好?”居澜已赧然到抬不起首,“妾是怕难胜其勇猛,是妾不够好。”他已将她余下的话围堵在唇,“阿照已愈发进益了,总教我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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