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暗潮涌动
撒拉曼德城堡中，罗德斯特独自坐在书房中，蹙眉看着手中的一叠文件。
这是一份任命书，是同意他进入卡玛瑞拉议事会的高层决议。这本是罗德斯特期望的事情，但在最后会议的时候，他因为星夜资格审核的突发状况中途离席，在那种情况下，那些自视甚高的议事会成员是绝对不可能同意自己进入议事会的，最起码也会再三强调警告之后，甚至要提出一些有利于他们自己的要求之后才会有自己手中的这份任命书。
但是这些什么都没有，血族的自私自利在此刻仿佛都是过眼云烟，似乎卡玛瑞拉议事会早已不是那种腐败的地方了——罗德斯特几乎被自己的这种想法逗笑，那是绝不可能的事情。
卡玛瑞拉议事会是由有相同理念的王爵们构建的，用以维持卡玛瑞拉成员种族之间的关系以及决议各种重大事项。议事会由各族挑选勋爵以上的成员组成，担任议事会高层的必须是公爵级别，自议事会成立以来，王爵们就立于议事会之上，行使监督之责，并不参与各项事宜，都是由议事会低层商讨之后由高层会晤进行决议。
罗德斯特作为梵卓族第一公爵，在进入议事会这个问题上原本应该是首当其冲的，但议事会要求他将手中的军队“阿尔克纳”绝对所有权交给议事会。这么明目张胆地抢劫，罗德斯特自然不会答应，当然，如果有任意一位王爵出面干涉，他都不得不将权力交出去，但王爵那种至高无上的绝对存在，根本不在乎这些东西。议事会最终也只得作罢，毕竟梵卓族的公爵还有另外两位，所以罗德斯特也是卡玛瑞拉公爵中，唯一一位没有进入议事会的血族。
这也是这么多年来，罗德斯特一直不待见议事会的原因之一。这次，为了调查王爵的事情，罗德斯特甚至都已经做好将“阿尔克纳”交出去的准备了——自然不会是全部军力，没想到对方根本连这件事提都没有提。
这很不寻常，议事会就像一群一直渴求他手中玩具的小孩，当他们不再对那个玩具感兴趣的时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他们有了更有兴趣的东西。
罗德斯特很不喜欢这种感觉，是一种芒刺在背的危机感。
书房的门突然被敲响，罗德斯特回神，将手中的决议随手放到桌上，“进来。”
开门进来的是兰斯洛特，“殿下，路西法德殿下过来了。”
“在哪。”
“城堡前厅。”
罗德斯特的眼神透出一丝寒意，看来，解答疑惑的人到了。
前厅是进入撒拉曼德城堡大门之后的第一个大厅，虽然一百多平的面积不如正厅来得大，但整个大厅的空高却是整个城堡中最高的，足足有七米，从叠级穹顶上垂下来的巨大水晶吊灯也有近五米，从视觉上看相当气派。灯下是一张纯金打造的圆桌，圆桌周围是一圈有着两个缺口的弧形高背沙发，柔软有光泽的高档金丝绒面，搭配金色雕花框架，看起来就十分华丽。
此刻，路西法德就双腿交叠端坐在沙发上，他穿着松散的白色长袍，腰间用金丝束带绑好，一头如瀑的黑发肆意垂落在沙发上，他的身后毕恭毕敬地站着两名一模一样的血奴少女，一个手里端着金制托盘，上面摆着空的琉璃杯，另一个手里抱着一只琉璃瓶，里面装着鲜红的血液。还有一个青年站在少女们身后，他穿着一身笔挺精干的深蓝色制服，低垂的眼眸让人看不清他的想法。
“罗德斯特，上次议会你突然离席，是出了什么状况吗？”路西法德看见罗德斯特过来，也不起身，脸上带着柔和的笑意就开了口，很是熟稔的样子。
路西法德似乎也习惯他的这种做派，走到他对面的沙发上径自坐下，“我还以为你什么都知道，有些事情，你不是比我还先得到消息么。”罗德斯特意有所指，之前星夜被绑架的时候，失踪的消息还是路西法德传过来的。
“这是哪里话。虽说作为卡玛瑞拉议事会的高层，所有事情都应该略知一二，但是关于你的小子嗣，我可什么都不知道。”路西法德脸上的笑意更深，“我一直都好奇，你是从哪里找到这么有趣的小家伙的？”
罗德斯特略一挑眉，“你今天就是来羡慕的？”
“当然不是。”仿佛没听出来罗德斯特话里的不悦，路西法德哈哈一笑，将话题引回正轨，“我想，议事会的任命书你已经收到了吧？明天需要去议事会总部报到，以及参加我们特地为你举办的欢迎仪式。”
“只是通知的话，用不着你亲自过来吧？”罗德斯特犀利的目光落在路西法德那张美得令人炫目的脸上。
“嗯……”路西法德对于罗德斯特刀子一般的目光浑然不觉，怡然自得地用手指卷着一缕头发，笑道，“时隔数百年，你一直都不肯进入议事会，这次你自己提出申请，倒是让我挺意外的。”
“我也挺意外，当年议事会写了一羊皮卷的废话要我移交‘阿尔克纳’的绝对所有权，现在怎么连提都不提？”罗德斯特根本不去接话，顺便把自己的问题抛了出去。
“这么说，你在申请以前就已经想通要把‘阿尔克纳’交出来了？”
“突然对‘阿尔克纳’失去兴趣，应该是有了让你们更感兴趣的东西吧？”
“议事会对‘阿尔克纳’一直有兴趣，只是换了个思维方式，你既然要加入议事会，你手中的军队自然也归议事会所有，所以没必要再纠结。”
“数百年来都没改变的思维，突然就变了，也真是神奇。”
“血族时间本来就长，思维固化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扭转的事情。”
“让那些老古董活化的事情，你出的力气应该最多吧？”
“哪里，这是迟早都会想通的事情，就像你不也是突然想通的吗？”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对话听起来毫无营养，谁也没回答谁，但双方都已经在暗中过滤出自己想要的信息。
最终，路西法德轻轻一笑，换了姿势随意地靠在沙发上，衣襟随之而动，半露出他矫健有力的胸肌，慵懒地用手支着自己的下颌，“我说，罗德斯特，跟我说话有必要这么防备吗？”
“说这话之前，你应该先该检讨一下自己。”罗德斯特冷言道。
“哈哈哈哈，”路西法德毫不介意一笑带过，“听说自你们的小家伙被绑架之后，你就一直在斯诺利亚学院陪读？”
罗德斯特不答话，只是冷着一双金红的眸子盯着路西法德。
“我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我的人从人界调查到一些有意思的事情。我们同为梵卓族人，又即将一起为议事会效力，我想，也应该与你分享一下。”路西法德抬手做了一个手势，唤道，“切西尔。”
他身后的青年男子向前一步，右手放在左胸恭敬地行礼之后，这才抬起头来说道，“前几日我收到前去人界转移物资的下属回禀，圣子和圣徒在暗杀滞留人界的女巫，他们的行动很隐蔽，按照最早失踪的女巫推算时间，他们的暗杀行动至少已经开始半年了。”
罗德斯特听到这里，眼中隐隐闪过一丝寒芒。半年前，正是他与金眸星夜第一次相遇的时间段——他忽然想起从星夜记忆里看到的那个被献祭的老妇人和那些身份不明的白袍人，难道星夜和女巫会有什么联系？确实，女巫与血族一向关系密切，但与魔法师偏好和卡玛瑞拉来往不同，女巫们更加喜欢和魔宴打交道。只是，这半年来，他的下属也无数次穿行于两界之间，竟然对这样的大事一点不知情？
“你的人，是怎么发现这件事的？”罗德斯特问道。
“实际上她们自己都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毕竟女巫擅长隐匿自己的身份，突然失踪也是常事。只是凑巧，我们这次派去的人，撞见了圣徒对女巫下手的过程。”切西尔的回答滴水不漏，他的神色也看不出有丝毫撒谎的样子，“事件发生之后，属下们才着手开始调查。线索相当少，但有信息表明，圣徒们在追查一个金眸。”
路西法德含着笑意的眼神一直落在罗德斯特的脸上，但罗德斯特又是何等人物，不至于听到些消息就让他看出些什么端倪。
“金眸？”罗德斯特未尝不知道对方是在给自己下套，血族里“金眸”指的自然是至高无上的王爵，而这个人在表述的时候却不直说是“王爵”，显然对“金眸”的存在另有所指。罗德斯特随意道，“王爵们失踪已久，难道这些圣徒认为王爵的下落和女巫有关系？”
“你觉得呢？”路西法德反问一句，唇角的弧度还在，眼眸中的笑意却渐渐凝固，玩世不恭的表情里，有着一种不易察觉的凌厉。
“我觉得？”罗德斯特同样回敬一句，勾起一抹残忍的笑，浑身都是冰冷的杀意，“我觉得应该把‘知道真相的人’都抓回来，好好地问出实话才对。”
路西法德与他对视半晌，忽然笑着扬起头，说道，“罗德斯特，真相有那么重要？”随即，他抬了抬手，身后的血奴少女为他将瓶中的鲜血斟满琉璃杯，毕恭毕敬地送到他跟前，他自然而然地拿起来，优雅地呷一口，表情里十分享受，仿佛之前的不对劲都是错觉，“有时候，享受当下才是正确的，不是吗？”
“那是自然。不过也要看，是什么样的‘当下’。”罗德斯特说着，站起身绕出沙发，显然已经不愿意再与他多交谈，“明天我会准时出席仪式，若没有别的事情，我就不奉陪了。”说罢，他头也不回地走出前厅，往自己的城堡深处走去。
路西法德依然坐在原处，不紧不慢地品味着杯中的血液，怡然自得的模样仿佛是这里的主人。
“撒拉曼德城堡是个好地方……是吗？切西尔？”他忽然说道。
切西尔恭敬地低着头回答，“是的，殿下。”
得到回应的路西法德邪邪地笑起来，将还没喝完的杯子塞给他，起身走向城堡外，“回去了。”
此刻，罗德斯特已站在城堡最高处，睥睨着路西法德和他的属下们消失在城堡的最外围。他很清楚路西法德今日就是来试探他的，他的态度，和星夜的关系，以及王爵的下落……
数百年来，从第一次见到路西法德起，罗德斯特就知道这个人不好相与，他的脸上永远带着一丝笑意，仿佛是一张固定在他脸上的面具，恶心得令人想将它撕下来。
“兰斯洛特。”罗德斯特突然开口唤道。
兰斯洛特应声出现在他身后，“殿下。”
“派人去查查那些失踪女巫的信息，越详细越好，一有消息立刻回禀。”顿了顿，他补充道，“特别是年纪大的。”
“是。”兰斯洛特领命而去。
忽然，罗德斯特的目光落在庭院中那尊黑翼女子的雕塑上，她的笑容是如此温婉，仿佛是一阵温暖的清风，不经意间吹散了他心中的不安。他轻轻闭了闭眼，再睁开来时，眼底是一片冷然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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