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九章上元宴
自从那夜一别，秋霜叶接连几日没有再没见到莫北宸过来，许是政务繁忙，许是觉得自己无趣，不过无所谓，于她而言都无所谓。他不来，秋霜叶整日悬着的心也能稍稍放下，他若一直不来，晨昏定省无非如上班打卡一样，深宫之中碌碌一生倒也没什么不好。
“妹妹？”秋霜叶想得出神，皇后问话竟也没听到。
“娘娘问十五家宴准备什么表演。”月菊在身后小声提醒。
还好带了月菊，几日相处秋霜叶对月菊的还是非常满意的，做事细致有条理、本分、没什么花花肠子，最主要的是每次秋霜叶“开会”走神月菊总能适时提醒，这样伶俐的人用起来自然顺手。
“臣妾不才，未习得什么才艺。”秋霜叶说得是实话，大家闺秀的琴棋书画她一概不会，表演什么？表演闹笑话吗？
“神女是不会，还是不想让我等见识啊？”许琯瑢掩面笑道。
“臣妾拙姿，实在难登大雅之堂。”秋霜叶微笑回敬。
这个琼妃，不知为何总是处处与她作对。据月菊说，她是将军许珂的亲妹妹，兄妹二人自幼相依为命。许珂对妹妹极为宠爱，怪不得琼妃如此骄纵。
“神女过谦了，相爷宠女，人尽皆知，你不学无术也是应当的。”
“琯瑢！”见许琯瑢越说越过失了分寸，皇后连忙出声制止。
“没事，反正是家宴，神女只负责坐着便已满堂生辉了。”不顾皇后的呵斥，许琯瑢越说越起劲，甚至站起来像模像样的向秋霜叶行了个礼道，“到时神女可要施展神力，福泽众姐妹啊。”
“姐姐说笑了。”秋霜叶隐忍不发。
皇后见势头不对，连忙假借“今日乏了”为借口散去众人，一场宫中小聚最后闹得不欢而散。
一大早被触了霉头，秋霜叶虽心下不快但许琯瑢的话倒是提醒了她，如今她入宫借得是“神女”的名号，代表的则是相府的门面，后宫中各个都是家世显赫，有头有脸的女子，她若闹出什么笑话，丢的可是丞相府的门面。
想到此处秋霜叶一阵头痛，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后宫中这许多女人成天上演的都不知是多少出戏了，十五家宴又要演绎什么宾主尽欢，姐妹齐心的戏码，真真是无趣。
神女，神女……如此……倒要多谢琼妃娘娘了。
正月十五，上元节。
今日是皇宫家宴，秋霜叶本以为会见到什么王宫贵胄之类的许多人，却不想妃嫔对面竟坐了一众青云观道士。
先帝子嗣本就不多，莫北宸即位时仅有五岁，当时他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兄弟姐妹一个个都因各种各样的原因消失不见了，当时每年上元节看着家宴上越来越少的人他还有些失落，以为他们不想来皇宫看他。后来渐渐长大，他也就渐渐明白，不是他们不想来，而是他们再也不能来了。
高处不胜寒。
每逢此时莫北宸就越发感受到此间落寞。再后来，便只剩他孤零零一个，再后来种种事情，太后放权退居佛堂，许是他忤逆不孝，许是她心灰意冷，这家宴，连太后也不再出现了。
独自一人的家宴又算得上什么家宴？
所以他之后每年都把青云观的道长请来，将这场滑稽的家宴变为一场为天下祈福的拜月法事。至少这样能够热闹一点。
不过今年还好，今年有她在……
莫北宸柔情蜜意地看向秋霜叶的方向，正巧此时秋霜叶也向他看来，眼神在空中交汇，莫北宸觉得整个人都在荡漾，今年的月亮似乎都与往年不同了。
什么意思？秋霜叶无意间与莫北宸的视线撞到一起，心里咯噔一下，恍惚有种被老师课上提问的感觉。皇上点节目？可是宴会才刚刚开始啊？不急不急，皇上还没开口。
“神女。”莫北宸鬼使神差的叫她。
“皇上？”秋霜叶走到桌前，向莫北宸行礼问安，心中却已乱成一团。
“今日家宴，神女初入宫中，一切随便就好不必拘束。”莫北宸叫了她，却不知该说什么，话到嘴边自然而然的变成了些无关紧要的嘘寒问暖。
“多谢皇上记挂。”秋霜叶心中暗松一口气。
“不知神女喜欢什么，若饭菜不合胃口，我再命膳房做些别的？”
“皇上只顾得与神女，眼里都没我们这些姐妹了。”许琯瑢见莫北宸只顾与秋霜叶眉目传情，忍不住扬声调笑。一下子殿内众人的目光全被许琯瑢吸引过去，灯光烛影下，更映得她熠熠生辉。
若不是她总是莫名其妙处处针对，如此美人秋霜叶真的很想和她成为朋友，只可惜，如今两人闹得好像水火不容的。
许琯瑢步履款款地从座位走到大厅中央，微行礼后向莫北宸道：“皇上顾不得臣妾，臣妾只得使尽浑身解数重得圣恩了。”
“哦？”莫北宸挑了挑眉，略微惊讶。
“臣妾准备了一支舞，还望能入得了各位的眼。”许琯瑢巧笑嫣然的回道。
“好，爱妃便舞来看看。”莫北宸浅笑，倒想看看许琯瑢今日又准备了怎样的惊喜。
许琯瑢取来一把软剑，击鼓为乐，随着鼓乐翩然起舞。原本略喧闹的宴厅一下子全安静了，众人都不由自主的将眼光聚在许琯瑢身上。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软剑在她手中似活了一般，时而寒光乍现，时而春风化雨，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秋霜叶一时看呆了，在场众人也看呆了，乃至鼓乐结束，竟无一人出声，仍沉浸在方才的剑舞中久久回味。
“臣妾献丑了。”许琯瑢收剑行礼。
“赏！”莫北宸大赞一声，众人才纷纷回神鼓掌赞贺。
蕊宫阆苑。
听钧天帝乐，知他几遍。
争似人间，一曲采莲新传。
柳腰轻，莺舌啭。
逍遥烟浪谁羁绊。
无奈天阶，早已催班转。
却驾彩鸾，芙蓉斜盼。
愿年年，陪此宴。
秋看完许琯瑢舞剑秋霜叶脑内只剩下这阙词。
美人巧笑妍兮，美艳不可方物。许琯瑢这样的人很适合宫中，但秋霜叶还是忍不住想，若她不在宫中她会在哪，是山间精灵，还是云间仙子？
“琼妃当年一舞动京城，今日也是一饱眼福了。”皇后看完满意的掩唇浅笑。
随后又有几位宫妃殿前献艺，可许琯瑢珠玉在前，后面几人终是反向平平，未溅起什么水花。
“皇上，不知今日神女可准备了什么？”
不知哪一位不成体统的妃嫔点到秋霜叶，之前在皇后宫中她也说过了没什么才艺，如今这人摆明了是想让她出糗，不过还好，还好许琯瑢当日一番奚落，她早有准备。
莫北宸不知其中缘故，有人提出，他也被勾得有些期待。她入宫的第一个上元节，会给他表演什么呢？但是看她的神情似乎不喜欢这种场合，那贸然让她像宫妃一般展示，她会不会不高兴呢……
宫中妃子都等着看秋霜叶出丑，却见她气定神闲走上前来道：“禀皇上，臣妾不及众姐妹能歌善舞，有幸入宫依仗得是苍天庇佑，今日臣妾摘月赠与诸位，望上苍福泽能分与诸位。”
说罢命人推开窗子，站到窗前向月亮伸出手，煞有其事的小声念叨了什么，转过身来又无事发生。众人都紧紧盯住她，想看看神女究竟有什么神通，特别是王青阳，他修道多年却从没见过什么摘月赐福的，莫说见，便是听都没有听说过的。往年只是他携众人院中拜月，神女不愧是神女，直接摘月，真真是天大的神通，若有机会定要与她坐而论道。
大家如此期盼，秋霜叶却两手空空的又走了回来。
“神女不会在戏耍大家吧？”许琯瑢一挑眉问道。
秋霜叶不恼，拍拍手身后一众宫女端着小碗鱼贯而入，为所有人桌上端上一碗汤圆。
“这……妹妹这是何意？”皇后不解问道。
“汤圆均是臣妾亲手所制，天宫月亮已被臣妾摘入碗中。”秋霜叶俯首应答，这是她能想到自己唯一拿得出手的东西了，勉强也算是“才艺”吧。
“这……”皇后看着碗中的汤圆，不知如何是好。
“哈哈哈哈哈哈哈！”王青阳看着汤圆，不合时宜地放声大笑，收住后才发现众人都在看他，连忙解释道，“贫道还以为神女真有这通天的神通，没想到竟是有颗玲珑心啊。”
“道长谬赞，实在是臣妾拙姿难登大雅之堂，才偷了个巧罢了。”秋霜叶面上笑嘻嘻，心中却已倍感无力。
她想这法子时确实没想到家宴上竟会有道士出现，也怪她悠闲太久，竟忘了青云观的一茬儿了。
王青阳这笑本没什么恶意，落在旁人耳中却认为是神女故弄玄虚，嫔妃席中已稀稀拉拉略有讥笑声传出。
“我很喜欢。”大家还在或讥讽，或赞誉时，莫北宸已经慢慢吃完一碗了。
汤圆软糯香甜，更何况她说是她亲手制作的，真好，真甜。
“皇上？”身旁的皇后皱了皱眉，面对皇上的失言不知在想什么。
“神女玲珑巧思，喜欢什么宴后自去领赏。”
“谢皇上。”秋霜叶谢恩回到自己的位子坐下。
皇帝开了金口，大家心中无论还想些什么面上也都恢复了一团和气，跟着皇上一道品尝起这神女汤圆。对于吃惯了山珍海味的宫嫔来说，这汤圆的味道只能说……一般。
许琯瑢也拿起汤匙浅尝了一口。这汤圆说不上有多好吃，却比她当年在军营做饭时好上太多了，她在宫中也不知哥哥他们在军营能不能吃上这么好吃的汤圆。上元节，上元节……思及此处，汤圆中也染进一丝苦咸味道。
吃了汤圆，秋霜叶也算是顺利交付“考卷”了，之后再有哪位嫔妃献艺她也没什么兴趣，左不过一些莺歌燕舞，看过了许琯瑢其他舞蹈也都没什么味道，反倒像极了新春时候见家里长辈，强扭这孩子表演节目，可惜她没有过这种体验，如今大概也算是补全了？
“我想出去透透气。”秋霜叶悄悄对月菊说。
月菊为难地看看周围，想了想还是说：“娘娘还是再忍一忍吧，一会儿拜过月就能回宫休息了，现在走了于礼不合。”
月菊这样说，秋霜叶也不好再说什么。月菊细心确实细心，就是太守规矩了，不过想想也是，不守规矩在这宫中又怎么活得长呢。
终于熬到了宴会结尾，最后随着道士对着月亮念了些叽里咕噜一大堆表文，无外乎是些歌功颂德，祈求风调雨顺的话，回到宫中时秋霜叶已累得不想动弹。
“娘娘起来梳洗了再睡吧。”月菊端来一盆水，兰心则开始拆卸她头上是珠饰。
秋霜叶不想说话，任由她们摆弄着。
“兰心，把窗户开着吧，宴上闷了那么久，我想透透气。”秋霜叶一头扎进枕头里闷声道。
兰心月菊为她梳洗后吹了蜡烛出去了。月光透过窗子撒在屋内，清冷却恬静。
秋霜叶翻身看着窗外，却发现这个角度看不到月亮，却又累得不想换地方。
如此也好吧，虽看不见月亮，但有满天星辰为伴也很好啊！
“昨夜星辰昨夜风，画楼西畔桂堂东。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看着窗外的星星，秋霜叶不自觉念出这首诗。可惜，我曾经的灵犀一点通再也见不到了，下一个又在哪呢？
“一点通！一点通！”
秋霜叶吓得一声冷汗，害怕地回头看去却原来是多日不开口的鹦鹉在学她，虚惊一场逗得她不由自主地笑了：“鹦鹉啊鹦鹉，你现在习惯这儿的生活啦？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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