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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0章 第一百五十九章遗忘(三)


人,都是有私心的,便是神仙,亦不例外。

        什么神仙无情——只是那利益无关到神仙自个儿身上。不然,若论夺天机抢灵气,哪个有神仙厉害?

        故而,弢祝老仙偏心东寰,也是应有之意。

        正如他所说的,他心里自会记得朱西溪的情分,只是,伊人已去,他委实犯不着为了死人去伤害活人。况且,若论情分,他与东寰的情分更加深厚。孰轻孰重,简直是再明白不过的了。

        弢祝老仙这番话一出口,便见周遭个人面色各异,却皆沉默不语。

        他也不多做解释,只是用发狠的眼神在众人面是挨个儿地逡巡一番,仿佛警告似的。

        朱西溪的无归,已是明显的事儿,纵不肯承认,却也不过是心底的那最后一分念想罢了,并无实际意义。而于众人自身利益关联最要紧的,还是东寰。

        只要东寰安好,那就一切都好。

        于朱雀、青鸾等神鸟,他们是东寰的凤脉血嗣,自不必多说。

        于松公、金婆婆、凌紫诸人,他们久居琉璃溪,虽有辖属之名,却自由得很,一无役使,二无需上供。在东寰的庇护下,日子过得逍遥快活。试问三十三重天,哪里还有这么好的地方?

        于蘩倾,东寰活着一日,天帝就不敢对青丘翻脸——尽管觊觎青丘已久,可只消蘩倾与东寰联手,他就什么也做不了。

        而于弢祝,那就更不必说了——虽名为“借住”,可他早已将琉璃溪当做了自己的家。而失去了东寰的琉璃溪,还能叫琉璃溪么?

        众人只消想一想,若东寰上神不在了,那么,这一方神仙胜境定然会被各路大神争夺撕抢,明里暗里地要纳入自家地盘。到了那个时候,在场的这些人,哪个儿能落得个好?

        念及此,便是先前心有不忿的金婆婆,面色也是煞白——在现实利益之下,选择只有一个。

        诸人各自返回,心有默契地告诫相识之人,以后切勿再提“朱仙子”三个字,须言噤口封,自当世上从无此人。往昔种种,全当是一场无谓的烟云旧梦罢!烟散了,梦消了,都什么都不剩了。

        苏醒后的东寰,再见琉璃溪,只觉得一花一草无不可爱。

        或许,是他沉睡得太久,又或许,是他重生后别有所悟,总之,现时的琉璃溪,在他眼中,别有风情。

        只是,不知怎地,他总有种说不清的空落落的感觉,仿佛心口有一个无形的洞,有些空,有些凉——那种缺一块的感觉真得很不舒服。

        他抬头眺望夕阳。夕阳如金,云蒸霞蔚,光耀半天。

        他低头俯瞰琉璃溪。溪水如练,碎金浮鳞,拂柳照花。

        佳景入目,本该令人流连忘返,可东寰却觉得心下不够畅意,好像少了什么似的。

        真是莫名其妙!

        返回莲居,与弢祝对饮。

        酒清如泉,带着淡淡的梨花香气,沁人心脾。

        东寰细品,觉着这酒味有几分熟悉,似乎曾经喝过。可他想来想去,也想不起来在哪里喝过。抬眸见弢祝一杯接一杯地喝个没完,不由皱眉道:“你这老龟,怎地喝酒如饮水般?如此佳酿,不该好生品味么?”

        弢祝翻着白眼,“第一天认识我啊?我从来喝酒就这样!”

        东寰倒是不生气,只是好奇,“你从哪里弄来这好酒?”

        弢祝继续翻白眼:“你管我哪里弄来的!喝酒便是,问那许多做甚?!没得无趣!”

        酒液在唇齿间回旋荡漾,东寰品咂之后,道:“我是不是以前喝过这酒?”

        弢祝心里“咯噔”一下,赶紧垂眸,盯着酒盏道:“我哪次喝酒会把你落下?你这老鸟,一觉睡糊涂了,真真好笑!”

        “是么?”东寰有些摸不着头脑,只得点头道:“原来是我浴火前喝过呀!唉,老了老了,记性不行喽!”

        见弢祝只自顾自地喝酒,不由有些心疼,“你喝慢些又何妨?好酒当细品,喝完可就没啦!”

        弢祝心想:若非委实舍不得,我阖该也将那半库的酒悉数倒掉的。既舍不得倒掉,我自然要拼命得喝,哪儿还会给你留着?

        只是这话却万万不能说出口。

        东寰继续追问:“你素来就爱白吃白喝,老实说,你这酒是哪里来的?”他眼珠一眼,“是不是趁我沉睡之际,从蘩倾那里顺来的?”

        ——狐后出身玉狐一族,善酿佳饮。早在朱西溪学着酿酒之前,东寰酒库里的酒,一多半都是狐后送来的。

        一口酒含在弢祝口中,不上不下的时候,他只得含含糊糊地“嗯”了一声,不点头也不摇头,却在心里记下了一桩事:待喝完酒,立马得给蘩倾传个讯儿,将这些酒的来历说辞串通一下,对——就当是狐后送来的酒。

        弢祝正心不在焉地喝酒,忽听得东寰又道:“奇怪!先前青丘送来的酒,多甘醇浓烈,香气馥郁。怎地这酒却改了路数,清冽爽口,淡雅宜人。”

        东寰不过是在自言自语,却险些将弢祝吓出一身冷汗来。

        他抬眸偷望,正见着东寰捏着酒盏左右旋转,细在细看,眼神却有些飘忽迷离。于是,弢祝试探着问:“或许是狐后得了新的酒方子,又有何奇怪?你不喜欢这酒味儿么?”

        “喜欢,自然喜欢——”东寰喃喃道,“可是,你不是说,之前咱们一道喝过这酒么?怎么这会儿又成了新方子酿的新酒了?到底是新方子呢?还是新酒呢?”

        他脑子里一会儿明白,一会儿糊涂,一会儿觉得弢祝的话不大对头,一会儿又觉得自己忘了什么,嘀嘀咕咕个没完。

        弢祝的酒劲也渐渐上了,只觉得东寰大舌头的样子委实好笑,什么“新方子”,什么“新酒”,嘴里含含糊糊的,也听不明白,于是呵呵傻笑道:“你管它呢!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新的来了,还会变旧。忘记旧的,新的又来了。。。。。。咱们只管喝,管它什么新的旧的呢。。。。。。”

        “呵呵!你这老龟,就冲你这薄幸的话,也阖该被那些女仙们追杀。。。。。。哈哈,没把你砍死算你命大。。。。。。”东寰摇摇晃晃地指着弢祝笑话。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各说各的,全然不觉对方的话里另有别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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