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永生花
夕阳下，薄薄的雪层闪烁晶莹的碎光，几棵鲜绿色的小草弓着腰，挣扎着想要脱掉身上的棉服。
一只白皙秀气的手伸出了援助，帮它们拂去嫩芽上的白雪。
亚满意的颔首注视小草茁壮生长，抬脚继续向前方长在荒野上的乌托邦——一片郁郁葱葱的森林走去。
与在雪地中的草色不同，森林的颜色要更加浅淡，是更引人瞩目的黄绿色。
两片不同的草地之间有一条明确的分界线，左边是压抑中透露着希望的初春降临，右边是炫彩环绕不切实际童话世界。
分界线是由一层透明的薄膜构成，遥远的顶峰之处，几根粗壮的藤蔓扎在一个身形模糊，快要消散的女人身上。
那是力量被吸食到只能维持勉强生命的格拉基。
“主，求你救救……”格拉基恳求的话还没说完，身上的藤蔓就被亚砍成了几段，软趴趴的变成光点消失。
伴随着格拉基聒噪的尖叫声，亚优雅的从空中平稳落地，抻开一只手，接住了一团不明的绿色物体。
“格拉基，你没事吧？”
萎靡不振的格拉基慢慢从亚的手中凝聚成团，像个果冻一样的身体里露出两只泪光闪烁的小黑点。
“主，我就知道你会来救我的。”格拉基攀上亚的手臂，委屈诉苦。
亚垂下眼帘，温柔的目光扫视了一遍格拉基的身体，安慰性的点了点她的脑袋，把这团果冻放到了脖子后的金发里。
格拉基吸了吸鼻子，变成一个绿色的发卡，帮亚夹起脸庞挡眼的头发。
——伊塔库亚，你说主会不会喜欢这个款式啊？
——跟主心灵相犀的薇诺娜小姐说过，主喜欢苹果。
格拉基闻言殷切的把自己变成了一颗镶钻的苹果，果不其然看见了亚微微上扬的嘴角。
亚携带着凌冽的寒冬，踱步从容地踏上梦幻的浅绿色草毯，每走一步，所到之处皆被寒霜覆盖。
那些隐藏在暗处图谋不轨的东西，还没近他身就被冻成了一个巨大的冰块。
熟悉的两股势力争夺战再次上演，只不过这次，占上风的是士气大增，卷土重来的凛冬之怒。
镶钻的苹果闪了两下，那是扬眉吐气的格拉基在偷乐。
森林深处躁动不安的东西终于忍耐不住，暴躁的压倒一片树木，从暗处蜿蜒而出。
一只五六米宽的肥硕巨虫从树上盘身而下，挡在亚想要前行的道路上。
它撑开乳白色身躯上恐吓的巨眼花纹，张开一口密密匝匝的齿状牙齿，嘶吼示威。
令它不解的是，这个渺小的人类居然没有因此停止步伐，而是淡定的看了它一眼后，利索地跳到树上，绕开了它。
温和的嗓音传到它豆般大的脑子里，内容是，不要挡路。
巨虫的威严损失，它恼羞成怒的追赶在树上两步一跃的亚。
凭借它不懈的努力，侧腹蠕动的触手都快从地上摩擦出火花，才堪堪看到亚高挑的背影。
它怒吼着，牙齿间藕断丝连的粘稠口液喷到了亚的衣角上。
“我不是说过，不要挡路吗？”亚停下来，如愿以偿的扭头看向它，放在背后的双手扭在一起，像在极力压制什么。
面部带着和善的微笑，声音中却夹杂着几丝温怒。
“吼——”应答亚的只有黏糊糊的口液。
巨虫蠕动庞大的身躯，一尾撞到亚所站的树木上，大树脆弱不堪的歪倒在地。
巨虫张开利齿密布的大口，凶狠地往亚的方向咬了下去，然后狼狈地吃了一口绿叶。
它支棱起身体，不知所措的左右摇头晃脑。
只见草地上，巨虫头部的影子上方，一个修长的人影乍现。
圆盘似的太阳被亚修长的身躯遮挡，他正面朝天倒躺在空中，弯曲的身体像一轮新月，飘动的衣角间露出一侧紧绷的雪白腰肢。
当巨虫意识到抬头向上看的时候，只能绝望的看着一柄尖锐的刺剑，利索的划破了自己的头颅。
亚特意选了一个离巨虫尸体几米远的地方，平稳落地，在空中还悠闲的换了一件上衣。
“格拉基，你饿了吗？”亚走到巨虫尸体化成的一张人皮前。
人皮上是属于孩童时期的小蝶的样貌。
格拉基兴冲冲地滑到这张人皮上，吸收回自己的力量。
人皮被格拉基吞噬干净，生机勃勃的森林在刹那间像断了电般黯淡无光，到处弥漫着阴森的死亡气息。
亚捋了捋衣角，抬眸继续往光芒不减的森林深处走去。
枝繁叶茂的伞形雪松撑起大半天空，金黄色的阳光穿过枝叶洒下影影绰绰的光点。
鹅黄色的流萤飘浮在树下站着的一位面容苍白，长相昳丽的女人周围。
耳边流动潺潺流水之音，空气充盈淡雅的花香，鲜艳多姿的蝴蝶在空气中交缠起舞，如梦似幻的场景让人仿佛来到了遥远的精灵国度。
画风一转，横状的光影投在女人的身上，浪漫的童话骤然跌进了混乱无序的克苏鲁神话。
那是一具极其诡异的躯体，像是把两具截然不同的身体，缝合在了一起。
上半身是成熟的女人，下半身是青涩的少女。
闭目的小蝶睁开双眼，抬起脆弱的脖子，像是一只优雅的天鹅，挣扎着想要脱离自己的下半身。
“主，小心一点，进入她的领域以后，我们就不能为您提供能量了。”
格拉基关切的声音随着亚踏上柔软的草坪后戛然而止，原本亮晶晶的发卡失去了光泽。
“小姐，您是否知道拿了别人的东西，是需要经过他的同意呢？”亚的声音是一如既往的温柔，他迈步走到小蝶的身前，悲悯地垂眸打量她美丽的容颜。
小蝶知道亚现在没有能力伤害她，于是忽略了亚，专心致志的进行当务之急的大事。
洁白纤细的小腿从躯壳中拔了出来，小蝶的脑后展开了一对酷似蓝闪蝶的翅膀。
“吃了我一只羊和半盒果冻，你不准备给我点什么报酬吗？”亚弯下腰，近距离的凑到小蝶的脸前，清冽的幽香带着压迫感，不怒自威。
两张美到极致的容颜放在一起，形成了极强的视觉冲击。
小蝶脑后的翅膀在阳光下因为反射发生了物理反应，一对神秘的钴蓝色翅膀泛着让人眼花缭乱的金属光泽。
亚的灰眸一暗，轻松躲过了这拙劣的一击。
“呃……唔……啊！”安静的小蝶突然发出一声声凄厉的惨叫。
距离完全成型只差一步，但是她却绝望的发现，自己召集过来的伙伴都反过来背叛了她。
一条条带着荆棘的藤蔓从小蝶脚踝蔓延攀爬到她的身体上，扎破她的皮肤吸食她的血液，不断勒紧往身体内深入。
“贪婪的人，是需要受到惩罚的。”亚微微一笑，眸中冰冷像是在看一具尸体。
“蝴蝶是一种美丽的生物，她在破茧后有一段短暂的虚弱时期，她需要花费时间去硬化自己柔软的翅膀，需要舒活自己重塑的身体。”
小蝶痛苦地双目怒睁，偏大的深色瞳孔里翩翩起舞着两只幽蓝的蝴蝶，宛若她正在燃烧的灵魂，灼烧起耀眼的蓝色火焰。
亚伸出一只手，虚虚放在小蝶起伏的胸膛上，垂下眼睛放轻了呼吸。
“蝴蝶的美是昙花一现的，这么美好的事物不应该凋零，所以有人发明了标本这种东西，来永存这份美丽。”
“唔——啊！”小蝶大喊出声，恐怖的声波刮过头顶的雪松，荡漾起一片绿波。
她的胸腔下涌动着什么，在吸食她的血肉，眨眼的功夫，丰满的胸口只剩下一排排凸起的胸骨。
亚握紧手掌，小蝶凹陷的胸腔突然像个气球一样膨胀起来，顶着他的手指。
“乖一点，马上就好了。”亚安抚着指下躁动的东西，温柔道。
小蝶施展的能力没有失效，但是亚从出生以来就可以与动植物进行交流，并且操控它们。
只能说小蝶运气实在不好，但凡换一个人，今天她就一定可以破茧成蝶。
怒目圆睁的瞳孔骤然收缩成点，起舞的蝴蝶占据她的整个眼球，舒张成平整一线的双翅。
雪松上掉落了一团巨大的水滴状树脂。
与此同时，胸腔下凸起的鼓包破开皮肤，绽放出一朵又一朵花团锦簇的红色海棠花，娇艳的花瓣上挂着冒着热气的鲜红血珠。
血液溅射到亚惨白的脸上，他的脸色并不比小蝶好几分。
空中坠落的树脂吞噬掉小蝶的身体，迅速凝结，帮她停滞在了最美的一瞬，保留在了最美好的时刻。
琥珀色的树脂中，一个美丽的女人画着精致的妆容，眼中燃烧着蓝色的生命之火，白骨森森的胸腔里扎根盘生着艳丽的红海棠。
脑后一对夺目的翅膀是钴蓝色的，浓郁的钴蓝色保留着蓝色的神秘, 但却多了一份鲜丽，充满着神秘、梦想、自信和无限的向往。
女人嘴角扬起一抹淡淡的微笑，静谧又安详。
树荫之下，这颗琥珀石投射出淡淡的荧光。
亚垂下眼睫隐藏自己的情绪，脸上的血珠干涸成深红色的珍珠脸链，给这张圣洁的面容增添了一丝媚色，别有一番风味。
有种亵渎神明的禁忌感，刺激但又心生后怕。
口中探出一点鲜红的舌尖，舔舐掉嘴角挂着的血水。
他喃喃沉声道：“比起标本，我还是更喜欢永生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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