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杰夫 下
夜晚，月明星稀，天空被厚重的云雾涂抹上了一层压抑的灰色。
灯火阑珊的街道上突兀的传来几道不和谐的打斗和争吵的声音。
“你怎么能吃霸王餐！”店员还没来得及去跟闹事的客人理论，就被客人一脚踹出了店门。
店员狼狈的滚落到站在小镇门口的杰夫脚边，他捂住胸口支起上半身，伸着食指准备指指点点。
“砰——”
尖锐的枪声吸引了街道上的所有人，他们都把目光放在了争执的两个人身上。
店员在大家灼灼的视线下，握住了杰夫的脚踝，抬起血淋淋的头颅看向神色不明的杰夫。
“救…救我。”
店员瞪大着一双红眼，死在了杰夫的眼皮底下。
看热闹的群众骤然哗然，有的吓得捂住了嘴巴，有的面不改色冷眼旁观。
这时，店主匆匆跑了出来。
他急忙拦在两个人中间，用着讨好的语气跟杀人犯交流着，连血泊里的店员都没看一眼。
杰夫抬起手，把枪口对准兵官。
他冷冷道：“你给我让开。”
店主生气的扭头看向杰夫，大声呵斥他：“你赶紧把枪给我放下！不准对着我的顾客！”
“他杀了你的店员，你还要维护他？”
店主满不在乎的踢了一脚地上的尸体道“这都不重要，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
杰夫垂头沉默着，周围的气压低到让人害怕，群众也逐渐开始散去。
“现在还没有看清楚这群士兵的真面目吗？”杰夫抬起头面色涨红，整个人气愤的颤栗着。
“你们这是在引火上身！下一个死的就是你！”
店主冷哼一声，咄咄逼人：“轮的到你管吗？杰夫大老板自己赚大钱了，就不允许我们赚钱了吗？！”
这话一出，就像石头砸向平静的水面，荡起了一圈比一圈大的涟漪。
围观的群众簇拥上前，挡在军官的身前，发声讨伐杰夫。
“对啊，凭什么要断我们财路啊！”
“做人不能太自私了杰夫老板！”
“要不是玛丽，你看有几个人会找你合作，现在没以前赚的多了就来气急败坏了？”
杰夫被淹没在口伐笔诛的话语中，他无措的转头看向一张又一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
每个人的眼睛里都只写了两个字——“利益”。
人群中不知道是谁突然喊了一句：“把他赶出去！”
人们被他的情绪带动，变得暴怒异常。
“对，他不是我们小镇的人！”
“杰夫滚出我们的家园！”
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了这场讨伐，他们举着火把，像一个伸张正义的法官，站在道德的最高点，高喊着一句话。
“滚出去！”
他们逼迫着杰夫退到了小镇外，向杰夫扔掉手中的火把，朝杰夫吐口水。
一群士兵站在人群后，得意洋洋的看着杰夫，有的还嘲讽的吹了几声口哨。
受伤的手掌被杰夫握得鲜血淋漓，他转身黯然离场。
……
杰夫回到了农场。
他像是一个被操控的木偶，四肢僵硬的走到了一个尘封已久的大门前。
头顶闪烁的灯泡忽明忽暗，杰夫打开了养父房间的大门。
一股腐朽的木板味道扑鼻而来，他麻木着径直朝里走去，面前是养父生前最喜欢的书柜。
养父是一个虔诚的信徒，书柜上一眼望去都是腐烂发黄的经书。
一本装订精美，保存完整的圣经吸引了杰夫的注意力，他抬手拿了下来。
养父生前的最后一刻曾对他说过，如果遇到想不通的问题时，书柜里给他留了一本答案之书。
应该就是这本了。
杰夫一潭死水的眼睛里有了点光亮。
许多年过去了，这本书的纸页居然还是质感高级的白色，一点损耗的痕迹都没有。
他打开封面，养父锋利的笔触映入眼帘。
“救赎之道就在其中”的字样狠狠扎进了杰夫的眼球。
像是悬浮在浩荡海洋上的木船，跌跌撞撞回到了温暖的港湾。
杰夫百孔千伤的心脏重新跳动了起来。
他迫不及待地一张一张翻阅着，在倒数第六张上，发现了一幅神秘古老的图案。
杰夫手指摩挲在图案上，偶然发现图案上还刻有隐形的文字。
他加快了手中的动作，一段来自远古的呼唤在他脑中清晰传来。
杰夫的肩头耸动着，嘴边发出压抑不住的大笑声，他撕下刻有图案的张页，血红的眼睛里闪烁着癫狂。
“救赎之道，就在其中！”
他爱怜地把纸页拥入怀中，像是在怀抱自己逝去的妻女，嘴里不停地呢喃着一句话。
“我一定会给你们报仇的……”杰夫亲吻图案，眼里的图像却是朝他挥手的玛丽和薇诺娜，“你们要等我。”
杰夫站在山顶上，俯瞰山脚下灯火通明的小镇夜景。
身后幽深的树林里吹来寒冷的阴风，形如鬼手的树枝碰撞在一起，抖动发出了阴森的嘲笑声。
杰夫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双目大睁的样子像是要把眼下的景象狠狠刻在自己的脑子里。
突然，花团锦簇的灯光里飘来了股股乌黑的浓烟。
一大片不知从何而来的火焰，从小镇的边缘燃烧蔓延到了小镇中心。
悲惨的哀嚎声顺着浓烟飘到了杰夫的眼前。
他凝眸往下看去，忍不住讥笑了一声。
两批不同的军队在小镇上发生了交锋，那批陌生的军队正是杰夫傍晚在森林里遇到的军队。
胆大的小镇居民没有丝毫顾虑的把另一批军队放了进去，两头野兽相遇岂有不争地盘的说法？
引狼入室，自食恶果。
小镇成为了新的战场，镇上的居民是这场狂欢最好的祭品。
飘来的硝烟染黑了杰夫憔悴的脸庞，他不再等待，拔出腰间锋利的匕首，划破自己的掌心。
散发着热气的血液坠落在杰夫脚下的图案上，粗粝的线条在接触血液的一瞬间开始发光。
鲜血把线条填满后，杰夫撤步退出了图案。
图案的光芒越来越强烈，最后在他眼底凝聚成实体，变成了一个神秘的法阵。
沙沙作响的树叶汇聚在法阵上空形成一个球体，顷刻凭空自燃起来。
法阵上出现了一团燃烧的绿色火焰，隐隐约约能从中看见两只黑色的瞳孔。
“汝唤醒吾，有何事？”火焰里传出来一道飘渺的人声。
“您的信徒恳求主保护这所小镇！”杰夫歇斯底里的呐喊道。
“汝所奉献的祭品为何？”火团里的声音没有起伏。
杰夫惨白着脸，拿着匕首往自己的胳膊上划出一道见骨的伤痕，汩汩鲜血喷涌而出，淅淅沥沥的洒满了发光的法阵。
“小镇的所有活人！”
火焰骤然变大数百倍，把杰夫吞噬在内。
天空上密布的乌云化作青烟消散在天边，隐藏在乌云后的星晨闪烁着比往常明亮数以万倍的光芒，侵占天空的每一角。
黑夜在此刻明亮的犹如白昼。
白色的天空骤然分裂成一颗颗拖着尾翼的流星，从中心向四周混乱无序的分散开来。
一场梦幻昳丽，无与伦比的流星雨浩浩荡荡的掠过小镇的上空。
伴随着一颗巨大的星晨陨落到地面，伟大的克苏鲁降临到了人间。
紧随而来的是一场滂沱大雨。
大雨倾盆而下，浇灭了小镇上熊熊燃烧的硝烟，熄灭了房屋上闪烁的灯光，夺取了小镇上所有的声音。
雨雾散去，小镇变成了一座死寂的废墟。
躺在地上的杰夫颤抖着眼皮睁开了双眼，他茫然的看着自己完好无损的肉身。
“我为什么没有死！”杰夫痛苦地向树林里呐喊着。
森林深处传来一道幽幽之音。
“你不属于这个小镇。”
这句话犹如醍醐灌醒，愤怒的杰夫冷静了下来。
他拔出腰间的爱枪，枪口抵在了自己的太阳穴。
手指放在扳机上，杰夫闭上了双眼。
“杰夫，农场以后就交给你了，你一定要把它经营好……”
“小朋友，不要每天沮丧着脸，要笑一笑啊……”
“爸爸，薇诺娜已经懂事了，让我来为你分担家务吧……”
杰夫突然张开了双眼，放在扳机上的手指在颤抖着。
三个人的声音最后汇聚成一句话。
“好好活下去……”
手枪掉落在地，杰夫双手捂着脸，泪水从他的指缝间溢出来。
他像一个懵懂的孩子，哽咽着发泄自己积攒多年的情绪。
杰夫可悲的发现，自己并不是孑然一身。
就连死，他都不能决定。
养父嘱咐过他要好好照顾农场，玛丽最后对他说过要好好活下去，薇诺娜每天都在他的面前逗他开心鼓励他……
杰夫心力憔悴的昏死在地上，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黎明之刻。
温暖的阳光抚摸着他的脸庞，一如玛丽柔软的亲吻，林间吹拂的凉风慰劳他的背部，一如薇诺娜体贴的小手，头顶上摇曳的树叶投下片片绿荫，一如养父可靠的背影。
杰夫释然的笑了，他从地上起来，拂去一身灰尘。
“父亲、玛丽、薇诺娜，我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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