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还情
最后一盏灯熄灭，两层的独栋楼房陷入了死寂。
司涉头贴在墙上，屏息凝神地聆听着墙对面的风吹草动，任何声响都逃不出他的耳膜。
直到墙后传来了平稳的呼吸声，司涉才从墙上离开。
他掀开被褥，打开腰间的小盒子。
司涉是一个很有原则的人，从来不会欠任何的人情，昨晚那个男人做的事情，显然超出了原本交易的范围。
黝黑的眼眸专注认真，橘黄色的烛光晕染在阴郁的眉目间，弱化了司涉身上的戾气，甚至透露出了几分温柔。
精挑细选的药丸装满了半个空空的小盒子，司涉吹灭了蜡烛。
路过躺在地上的镰刀时，司涉思考几秒后，还是拿在了手里。
冷风瑟瑟，朦胧的月光淡淡描绘着司涉的脸部线条，柔软的纱质窗帘抚摸着他苍白的脸颊。
一只缠着绷带的手扣住窗沿，深蓝的夜色被一道人影划破。
司涉从窗口一跃而下。
杰夫的房屋并不高，二楼距离地面也就三米左右。
司涉身手矫健地平稳落地，几乎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渗血的手臂飘来几丝铁锈味，他用余光瞟了一眼，手臂上平整光滑的绷带在月光下反射着微弱的光芒。
调整一下背部歪扭的镰刀，司涉走向了幽深的森林。
是时候还人情了。
……
奔涌的河水撞击河床上的石头，潺潺流水鸣声不绝，声势浩大，白色的水面上氤氲着一层肉眼可见的冰冷寒雾。
乌云散去，金黄色的满月露出了全脸。
准备上桥的司涉猛然间停下了脚步，连忙向后退了几步。
通透亮丽的黑色鳞片在月光下散发着瑰丽的七彩光，蠕动交缠的细长身躯密密麻麻地叠加在一起。
大眼望去像是一件绝无仅有的稀世铠甲。
那座原本搭建在河面上的破损木桥，此刻完全被一层又一层假寐的黑蛇覆盖，不留一丝缝隙！
靠近河边上的蛇感知到异样的温度，从睡梦中醒来，阴冷的黄色蛇瞳警戒地盯向司涉，口中不停吐露着猩红的舌尖。
“嘶——嘶——”的声音很快惊醒了桥上睡梦中所有的蛇。
几秒间，千万双发光的蛇眼扎在了司涉的身上，狠毒的眼神似要把这个打搅清梦的家伙，千刀万剐。
刻在基因里的恐惧感从大脑传达到四肢，司涉半撤退着脚步，冷静地观察着其中的玄机。
司涉眸光一闪。
他发现靠近水面上的蛇被流动的河水触碰到时，会立刻收缩身体往上爬。
难不成这群蛇怕水吗？
情况紧急由不得司涉多加猜想，这群蛇马上就要从桥上下来，准备享用大餐了。
他立马取下背后的镰刀，生锈的刀片猛扎进进河水里，荡起半米高的水花，淅淅沥沥的淋在了桥上的蛇群。
果不其然，这群蛇在被水花淋湿的一瞬间，害怕的蜷缩在一起，最后居然在桥中心合成了一个一米宽的“大黑球”。
危机解除，但是新的问题又随即产生了。
——这个“大黑球”遮挡住了司涉前进的路。
不堪受重的老桥开始发出“吱呀吱呀”的求救，掉落的木板一块块砸向水面。
再过不久，这座桥也会坍塌。
司涉眉头一皱，急中生智。
他用刀尖，试探性地戳了戳“黑球”的表面。
好消息是这颗蛇群聚集的“黑球”似乎变成了一颗真正的球，居然可以被推动。
于是，司涉踏上了残缺的木桥，把黑球推进了水里。
黑球沉沉的坠入水中，荡起了不小的水花。
进入水中后，聚集的蛇群以一种诡异的速度四散开来，填满了桥左边的河水表面。
流动的白色河水，顷刻间变成了波动的黑水。
“嗯？”司涉疑惑出声。
在密集的黑水中，几道弱小到几乎看不见的绿色荧光见缝插针的穿插了出来。
心生不妙的司涉三步并作两步跑向了河对岸。
他的脚尖刚触碰到泥泞的黑土地，整条河面就完全被绿色发光的水面代替。
像是一张埋伏已久的渔网，圈住了所有逃离的黑蛇，然后看准时机，当即收网。
水面再一次恢复成了白色。
丰收的“渔网”兴奋的破水而出，造成了一场小范围的寒雨。
司涉的两脚刚在地面上站稳，全身上下就被溅射到空中的冰冷河水浸透。
他面露不悦地啧出声，扭过头看向这只怪物的眼神里充满了戾气。
那是一只巨大的蛞蝓状生物，全身上下都覆盖着金属质的尖刺，像多彩的金属。
长着一张圆而薄的嘴，松软发泡的脸，长长的触手在上面虬结生长，身体的顶端长出三条带有黄色眼球的触角。
它耸立起身，搏动和摇摆的轰鸣声震耳欲聋。
这正是旧日支配者之一的——格拉基。
格拉基耀武扬威的张开自己身上的尖刺，向司涉袭来。
就在这时，静谧的森林里突然传出来了一阵阵窸窣声。
一只半人半蛇的巨大生物从黑暗中出现，拦截住了蠕动身躯准备上岸的格拉基。
两个巨型的怪物在河中扭打在了一起，激起的几米高的水浪，形成了一张欲盖弥彰的帷幕。
司涉坐收渔翁之利，迈开腿向森林伸出跑去。
奔跑的过程中，司涉发现自己的身体素质突飞猛进像是变异了一般，居然能够一步三米。
一种可能在他脑海里油然而生，他随手挥动了一下手里的镰刀。
只见，离他几米远的藤蔓突然分裂成了两半。
平静的神情逐渐变得激动，司涉开始乐此不彼地玩弄手中的镰刀，像是找到了什么好玩的玩具。
很快他就掌握住了新获得的力量，并且能够熟练运用。
最后，这股力量被司涉初步推断为——是新收集的扑克牌的功劳。
身后激烈的打斗声戛然而止，一声悲惨的呜咽声刺穿云霄，几棵弱不禁风的小树颤栗倒地。
格拉基幻化成一滩绿液，融化在河水中。
司涉加快了奔跑的脚步，可还是敌不过在树林中如鱼得水的半人半蛇的怪物。
跑动的脚步慢了下来，司涉停在一片露天的林地上，无言握紧了手中的刀柄。
那只半人半蛇的怪物从地面直立起身，在月光下暴露出伤痕累累的上半身。
刚刚那场交战，它也没有占到多少便宜。
但是，对于高大的它而言，对付一个渺小的人类，显然是易如反掌的。
阴狠毒辣的眼神如芒刺背，隐藏在刘海下的晦暗眼睛里开始汇聚点点光芒，司涉舔了舔干燥的嘴唇。
流动的空气中弥漫着一缕似有似无的硝烟的气息，裹挟着浓郁的血腥味，渗入司涉裸露在外的毛孔内。
身体内激涌的好战因子攀上巅峰，司涉抬起头，苍白的脸上浮现着不正常的绯红。
枯黄的落叶从树杈上凋零落地。
蓄力已久的怪物撑开锋利的爪子，就要往空地上的司涉扑来！
“叮铃——叮铃——”黑暗深处传来了一阵清脆空灵的铃声。
怪物的身体一僵，从地面耸立的硕大蛇尾像根木棍一样杵在原地，静立不动。
嚣张跋扈的脸部青紫交错，宽大的兽瞳里写满了畏惧和惊悚，猩红的分叉舌头滑落在嘴角一旁，口中吐出浑浊的白雾。
这只怪物像是被捏碎了肺部，无法自主呼吸。
悦耳的铃声由弱到强，司涉扭头凝眸看向墨黑的林间。
银白色的月光明亮又清澈，一只雪白的脚掌踩碎了干燥的落叶。
半张光洁白皙的下巴从黑暗中显现出来，朱红色的唇瓣饱满水润。
“为什么要过来？”男人的嗓音清列的像是山间潺潺的流水。
怪物从喉咙里竭尽全力嘶哑出声，巨大的身体忍不住害怕的颤抖：“主……格拉基那家伙吞噬了我的子嗣，所以我才……”
剧烈的喘息声如同狂风掠过司涉的耳畔，大地震动了一下。
僵硬在半空中的怪物恢复了身体知觉，硬邦邦的砸向地面。
它害怕的把尾巴蜷缩成一团，瑟缩着不断往后退，直到背部碰触到了乌黑的树干。
一张散发着幽幽绿光的巨口突然在裂开的树缝中出现，绿色的液体很快腐蚀掉了怪物埠满鳞片的背部。
“赶紧走啊！”男人怒吼着，声音沙哑。
这道怒声在狼狈的怪物眼里像极了来自天国的救赎之音，它不顾背后掉落的肉块，摆着尾巴一溜烟消失在了月光下。
“嗒—嘀嗒—”潮湿的雾气凝结成露，从叶尖滴落到地面干燥的枯叶上。
恐怖阴冷的低气压并没有因为怪物的离开而消失，相反的还骤然增加了几倍！
亚从黑暗中踱步出来，踩碎枯叶的声音像极了骨头被碾碎后形成的噪音。
亚的怒气还在上涨。
司涉这时顿饭醒悟，原来刚刚那两句话是对自己说的！
“我是来……”
“叮铃——”
亚犹如鬼魅一般来到了他的身边，快到司涉连残影都没有看见。
冰凉的发丝搔痒着他敏感的脸颊，耳边是属于亚压低嗓音后独特的怒声。
“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接近我？”
不等司涉开口解释，他的头顶突然出现了一根带刺的巨大藤蔓，遮挡住了从空撒下的月光。
司涉的视线短暂出现了一瞬的黑暗。
泥土的腥臭味席卷鼻腔，司涉反应迅速地抬手一挥，粘糊的暗绿色汁液淅淅沥沥洒落一地，变成幽幽鬼火，燃烧了地面的枯叶。
幸亏司涉机智的跳到了空中，否则他就会被这恶心的汁液浇满全身，然后被焚烧成灰。
“叮铃——叮铃——”悦耳的铃声不断。
树木间沙沙作响的摩擦声突然消失不见，飘动的树叶定格不动，司涉腾空的身体停留在空中，没有自然往下掉落。
像是一张照片，所有的事物都停滞在了一帧之间。
时间也停止了！
轰鸣的耳鸣声滋滋响彻在大脑里，缺氧窒息的感觉让司涉眼前逐渐变得模糊。
他失去了控制身体的权利，像一个傀儡一样在空中摆弄着僵硬的姿势。
一轮血月挂在空中，天空被照耀成了暗淡的深红色。
世界仿佛开启了地狱之门。
宛若神祇的男人站立在血月下，一头浅金长卷发显现出夕阳消散前独特的金红色，茂盛的发丝间长着两根弯曲的羊角。
画着神秘图腾的红色铃铛挂在鎏金色的羊角上，睁开的美目里盛着一双竖立的血色魔瞳，几道璀璨的金丝在眸中流淌。
如此邪魅的外表，在与亚的浑然天成的特殊气质融合下，竟是惊人的神圣和威严。
相比起恶魔，更像是堕入地狱的天使路西法。
模糊的视线内，司涉仿佛看到了来自地狱里的使者。
过来带领他，堕落深渊永劫不复。
然后畅游在无尽的黑暗中，摆脱人性的束缚。
沸腾的血液逆流而上，汇聚在兴奋的大脑，司涉在这生死一刻感受到了无与伦比的快乐！
阴郁的眼眸里闪烁着疯魔的癫狂，僵硬的脸部肌肉缓缓地勾勒出一张亢奋的笑容。
亚瞬移到司涉面前，寒冷的手掌捏着他的下巴，强硬地抬起了他的头。
胸腔内狂烈跳动的心跳声几乎要把司涉的耳膜震碎，他像着了魔一样紧紧盯着那双诡异的魔瞳。
思绪悬溺在了这双流淌的血眸内，他成为了眼前这个魔鬼最虔诚的仆人。
快！把我带领到地狱里去吧！
司涉仅剩的意识在大脑内狂喊着。
亚的头颅缓慢低了下来，浓密的头发遮盖在两个人的脸庞，雪白的牙齿咬紧红唇。
“你以为夺走了我的初吻，我就不会杀了你吗？”亚的声音有些颤抖，说到最后居然还能听出来几分哭音。
入魔的司涉骤然清醒，他慌乱的眨了眨眼睛。
紧接着，他发现了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在这张妖艳魅惑的脸上，居然还流露着几分……
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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