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Chapter3
吃面的时候，店里进来一个人。
“靠，怎么在这儿遇见你了。”
封登一脸“衰”地瞅朱鸿岱。
“你那么幽怨做什么，前会子我们不就在一起打斯诺克吗。”
朱鸿岱咽了面条，擦擦嘴说。
“您真是说走就走哇，留我一个对阵你哥，您老好歹疼我一下呀……”
封登点了一碗汤面，一屁股坐在朱鸿岱他们的隔桌。
朱晨光敏锐地发觉这个男子……身体不怎么自然协调，尤其是腰部。
腰部肌肉拉伤了么？
“啊？什么情况？”
朱鸿岱和朱晨光异口同声，你看我我看你你看他，云里雾里。
“没什么……”封登僵硬地倚着椅背，望着白花花的天花板悲催慨叹，“您老稍微微疼我一下吧，你哥要是问起你，千万别说你在这见着我了。”
“为什么？这里又不是见不得人的地方，最初还是我哥带你来的呢。”
“淦，你哥朱宏启现在到处逮我！”
“逮你？你惹他了？你惹招他，他不会死咬着你的。”
“我惹他？！朱宏启那个头、那劲儿，我他妈敢？！有贼心也没贼胆呐！”
不就是他某天邀朱宏启到会所玩乐，朱宏启来晚了，他玩笑罚了他三杯酒。
结果，朱宏启趁他不注意点了爱尔兰之雾、blackrussian等乱七八糟的酒放在茶几上，他和小姑娘们玩嗨了，顺着姑娘们端杯子的嫩手就咕咚咚下肚……
然后……就全“然后”了。
第二天一睁开眼，朱宏启光着膀子靠在床头不知在想什么，转头看他：“醒了？”
他发懵，一瞬间幻觉自己是不是穿越进狗血霸总文里成了开篇小媳妇儿。
一个鲤鱼打挺，感觉出身体的不对劲儿。
“你干啥了？！”
“收拾浪子。”
封登不经意瞥见朱宏启后背、脖颈的抓挠啃咬痕迹，脸上瞬间火辣辣。
朱宏启吃着坚果，暧昧打趣道：“你平时就浪，被‘浪’的时候……更浪。”
千古浪子一失足被“浪”，完了被“浪人”似褒似贬地玩笑一下子。
“你他妈闭嘴！”
……
“就算借我胆子，我得有身子骨招他呀！”
封登僵直着身子，攥着扶手，激动地跟朱鸿岱辩。
“你那么激动做什么，公共场合，注意点形象。”
朱鸿岱见别人的视线往他们这里投来，提醒封登。
“我究竟造了什么孽呀……”
封登委屈得不要不要的。
朱鸿岱接到一个电话，来电显示是朱宏启。
“你小点声，我哥打来的。”
封登很快老实，一边摇头一边双手合十无声求他。
“喂？哥？”
“你看见封登了吗。”
朱宏启毫不含糊，省了寒暄，开面见山。
“我们仨之前不在一起打球的么？”
“你走了之后呢？”
“呃……这我哪儿知道啊，我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
朱鸿岱瞅了一眼封登。
封登遇到救世主似的猛点头，连忙对朱鸿岱传递“挂了，挂了，快挂”的口型。
但朱鸿岱并没有按着封登的要求做。
“哥，你怎么总逮着封登啊？”
“我正在完成一个‘金不换’的项目。”
“什么‘金不换’项目？”
“都说‘浪子回头金不换’，浪子从良也是金不换的。”
“弟弟，封登到底在没在你那里，你跟我说实话。”
“哥，咱们听说过哪个孬种‘逼良为娼’，可从来没听过有好人‘逼娼从良’啊。”
朱晨光惊诧地瞥了一眼朱鸿岱。
电话那头的朱宏启沉默了。
“淦，长没长舌头呀，有你这么说话的吗，骂谁‘娼’呢！”
封登急眼儿了。
他封登虽然浪里个浪，但自打他封大少爷降临人世，就没有谁有胆子说他是“娼”，修辞手法也不行！
朱鸿岱被封登突然嚎一嗓子，跟哥哥彻底瞒不住了，无语地把手机对着封登。
“我听见封登的声音了，你现在在哪？”沉默的朱宏启再次开口。
封登心一横脑袋一抽，下意识伸手挂断。
“老板！我的面打包带走！快点儿的！俊小妹儿手脚麻溜儿起来！”
封登腾地站起，简要和朱鸿岱他们招呼一声“回见”，拎起面就往外走。
没过多久，朱鸿岱再次接到哥哥朱宏启的电话。
“对，他又跑了，这次我是真不知道他去哪儿了。”
寒暄几句，朱鸿岱挂断电话。
“刚才那个人是你的好朋友吗？”朱晨光问。
两人若不是要非常要好的朋友，一个大老爷们在公共场合被人说成“娼”，还不得分分钟暴走掀桌打起来。
“是啊。他叫封登，是我一起长大的玩伴，也是个标准的花花公子，不过他对哥们儿倒是挺坦诚仗义。”
“他跟你哥哥……看样子有点事儿啊？”
“事儿肯定是有的，只不过我不大掺和罢了。简言之就是‘他逃，他追，他插翅难飞’，剪不断理还乱，够折腾人的。”
好油腻的情节。
朱晨光心里默默吐槽。
“他要是和你扯些乱七八糟的闲话，你别理他，就当是蜜蜂在耳边嗡嗡，实在忍不住拍他一头都行，他要是跟你急，你就说是我让你这么干的。”
“为什么？”
“这家伙……荤素不忌，好坏不嫌。”
封登哪怕是正经大学毕业，审美水平还是那个死样子，最喜欢跟亲亲哥几个八卦谁家“扒了灰”，谁家“磨了镜”；谁家擒住“林人娈”，谁家撞上“西门庆”；谁家入了“海天筵”，谁家洗了“酒池林”；谁家机关算尽活成了“吕不韦”；谁家王府半悲半喜飞出了“杨贵妃”。
“好家伙呀，好家伙！历史果然在重复！我盲猜一波啊，我猜‘吕不韦’最终没逃掉秦王政，‘杨贵妃’临了没挺过马嵬坡。”
“怎么说？”
“吕不韦进献赵姬给异人那是在赵，而在秦，政才是真正的血脉本家，赵姬一个母凭子贵上位的女猱能算什么东西？他吕、她赵再怎么恩怨纠葛，是商人仍是商人，是舞姬还是舞姬。”
“政眼里容得过，他吕就是仲父，她赵就是太后；若是容不过……哼哼，生死由命，富贵在天，且活且珍惜。”
“李亨亲妈也姓杨，可惜不是这个‘杨’。”
“父不仁，子不义。我总觉得李亨趁安史之乱携武将大臣逼迫唐玄宗亲自下旨灭小‘杨’，有种黑化好大儿浴火重生报复亲爹血虐小妈的心理。”
“幸亏李琩摘得快、跑得远，否则他哥‘钮祜禄氏·亨’能饶过他？”
“可苦了白乐天咯，吹那么一长串彩虹屁来圆李三郎家的糟心事儿！”
封登兴奋地连拍大腿，如同吃到大香瓜的街头说书先生。
朱鸿岱膈应得一点点往旁边挪，实在不想跟他坐得近。
“那天酒吧里，你逼我喝酒也是他出的主意？”朱晨光问朱鸿岱。
“这倒不是。我没有逼你喝酒呀，我请你一杯酒呢……aa时这杯酒算在我账上的。”
“你一脸纨绔相地找上门把酒推到我跟前……这难道不是逼酒？”
朱晨光突然感觉这位富家公子哥从小到大被人保护得极好，竟然不知道什么是逼酒。
朱鸿岱尴尬直想钻地缝：“你可以忘记那场面么……我装x翻海沟来着，可丢人了。”
连浪荡子封登都嫌弃他装x翻海沟！
苍天啊！他得多么丢人现眼！
朱宏启不知从哪得知他装x失败，好笑地拍拍他的头说：“弟弟，少听封登瞎吹，别看庸碌小说，装x归装x，教养是教养。”
“正统皇帝再奇葩，该有的皇家仪态还是有的。”
“朱祁镇？”朱鸿岱多嘴问。
朱宏启表情自然，但还是能看出来他明显被噎了一下：“统共四百二十二位皇帝，总有几个败家破业的不可控刺儿头。”
朱晨光听罢，哭笑不得：“你要是不装x，自自然然来搭讪，我对你的第一印象就不会那么糟糕。”
“后来一想啊，我也是这么觉得。”朱鸿岱点头。
对面的家伙……很不食人间烟火。
能碰上这种富贵公子哥儿不亚于在大洋里淘金。
“酒吧、夜店一些乱糟糟地方，只要是别人给的食物，都是不能吃、不能喝的，连普通朋友、熟人都不能信。宁可错杀一万，不能漏过一个。”
朱晨光职业病犯了，不禁提起一嘴。
“嗯。”
朱鸿岱见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咧嘴微笑。
晚饭后，他俩在公园里散步消食。
朱鸿岱忍不住问道：“你为什么会选择做幼师呀？这个职业，一般都是由女性来担任的。”
“如果我说是园长想弥补一些‘阳刚之气’，你会信吗？”
“这理由……比较牵强啊。”
虽能骗过去很多人，但是服气不了朱鸿岱。
常听当今国学圣人用典梁启超化雨果《九三年》的句子来赞美女性——
女子本弱，为母则刚。
幼师行业多为纤弱女子，由于工作内容、职责的缘故必定要与幼子相伴（尤其是早托班），照顾他们饮食起居、生活作息；关注他们性情习惯、人身安全；安抚小朋友的哭闹情绪，解答小朋友的疑难困惑。
有时候还要快速处理紧要危急的事情……
种种下来，幼师不啻于幼子的第二个“母亲”，女子本弱，为母则刚。
而“想弥补阳刚之气”，这话则在暗示幼稚园里“阳刚”不足。
如今“刚”气也开始分“阳刚”和“阴刚”了吗？
“是的，不信是聪明的。”朱晨光笑道，“真正做了这份工才明白一些……园长嘴上说‘弥补阳刚之气’，实际上就想掘几个能干粗重活儿、能跑腿、体力强劲能加班、能长时间抱孩子的。”
很多幼师干不长久的重要原因之一是长时间抱孩子，腰部尤其是腰椎损坏了。
“幼稚园最欢迎的并不是‘阳刚’，而是‘阳柔’。”
朱晨光清楚记得，当时自己紧张兮兮去排队面试的时候，园长疲惫飘忽的眼神欻欻亮。
他入园展示出男子耐心温和的沉静一面时，园长的眼神歘歘歘歘亮，喜得合不拢嘴，不亚于走街上捡到中了五百万大奖的彩票。
“太他妈赚了。”园长和附近商铺店主唠嗑说。
“既然这样，你为什么还选择做幼师？”
“不是我选择幼师，而是幼师选择了我。”
“大学填报志愿滑档，一直滑到学前教育专业提走了我……专业对口吧。”
与象牙塔里的理想不同，社会上能找到专业对口、钱给到位、心不委屈的工作，实在撞运气。
事实证明……很多人撞不到这种运气。
因为志愿滑档误入学前教育专业的朱晨光越来越发觉，自己是那“撞了运气”的一小撮。
“幼稚园知道你的性取向吗？”朱鸿岱问。
“我怎么可能让他们知道，我的工作还想要呢。”
“不公开彼此相安无事，挑明了必定鸡飞狗跳。”
“隐晦就是最好的自保。”
与人坦诚前得考虑风险。
没有哪家父母会安心把自家小宝贝托付给一个双性恋幼师，也没有多少人能豁达慷慨容忍自己的同事是个双性恋男人。
人之常情，可以理解。
朱晨光不懂人，但他懂人性。
“那我们还能恋爱吗？”
朱鸿岱低着头，踢踢地上的小石子儿，心里头不大自在。
“可以。只不过……得委屈你，不要在我的工作时段、工作单位、同事和家长跟前暴露出来。”
所以见着朱鸿岱在幼稚园门口等他，又如此着人眼，他的呼吸瞬间急促，心绪彷徨不定，说话也显得尖刻。
朱晨光认真道：“如果你接受不了，趁着我们还不密切，请你快刀斩乱麻，大家各自安好，我不会责怪你。”
“不。”朱鸿岱摇了摇头。
他又不是封登，玩世不恭，好跟外头的野姑娘、烂小子胡搅蛮缠，腻了就换，他对跟前这个人的感情是认真的。
“我是认真的，对你。”
“谢谢你的体谅。”
“没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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