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山上一声响2
城民们离开了，举着火把排着队爬上伯山，就像一条蜿蜒火蛇、吞噬生机的火线。
他们望着站在火海中的年轻女子，不知是良心发现，想起了卜家药铺几百年来的庇护，又或是畏惧于女宫鸠的能耐，被桂子满是煞气的眼神吓住，总之没敢做的太过。
秋斋望着被火舌淹没的身影，没来由一阵心疼，手中折扇猛地一挥，凛风夹杂着飞霜直往戏台呼啸而去，火焰被瞬间扑灭，桂子的麻花辫也被吹散，没了热浪扭曲视线，终于能看清桂子脸上的无助与自嘲。
见桂子姐没事，阿立松了口气，自己都没注意，手中紧紧攥着的贪狼犬齿几乎刺破掌心。
“桂子姐！”春妮强忍眼泪，脚下生风冲到桂子身前，紧紧抱住。
莫羸心情复杂，哪怕堂姐没凝结本命符，对灵力的熟练程度也远在自己之上，只是该怎么相劝，才能让堂姐离桂子远点？
“我没事。”桂子眉眼弯弯，反倒安慰起春妮来，“只是有些难过。”
“难过什么？”年轻夫子哑声问道。
桂子看向伯山，笑容里多了一分凄凉，“难过我不是老好人，更不是圣人。”
年轻夫子愣了愣，旋即笑道：“这是好事，不行大善不做恶，就已是一个人最大的本分与福气。”
“我不欠木墩城任何人，不计较以前那些闲言碎语去拦他们，却被恩将仇报，对此我并不生气，反而有种这一切与我再无干系的解脱。”桂子轻轻拍了拍春妮的后背，声音悄然间冷了几分，“热脸贴冷屁股的事，我卜桂做不来。”
“但我不该这样的，我父亲在晚颜关战死，我却连小小一个木墩城都护不了，更不愿再护。”桂子目露痛苦，她没说出口的是，之前她被众人丢火把时，差点就没忍住下重手，对那群在尘泥里过活的凡夫俗子，她不歧视，可真没什么耐心。
“卜将军身负大义，乃我人族之幸，可人活一辈子，没谁就应该去牺牲，只要不违背法律道德，你就有做出任何决定的权力，为自己活，绝不是错。”年轻夫子认真道。
秋斋犹豫片刻，又劝道：“既然你对木墩城的百姓再无挂念，便离开木墩城吧，去伯山上层，去背青岭，去更外面的世界，都可以，何必留在这儿被万夫所指？”
桂子摇摇头，替春妮擦干眼泪，用呓语般的嗓音轻轻道：“你错了，在木墩城，还有我在乎的人。”
“如果你担心阿立跟春妮，大可不必，有我在，不会看着他们出事的。”秋斋急道。
桂子扫了秋斋一眼，取出轻罗小扇，轻轻捻转手柄，“我很喜欢，就不还你了。”
秋斋微微错愕，又眉开眼笑道：“本来就是送你的。”
“夜深了，都早些回去吧，好好养足精神，接下来的日子注定热闹不安稳。”桂子摆摆手，走进药铺。
秋斋颓然长叹，到底还是没能劝走桂子，不过桂子如果那么容易妥协，也就不是桂子了，年轻夫子握紧腰间的乌金八卦盘，最后告诫众人一句后就随风消失，“在山神节过去前，不要再出城了。”
原本闹腾的城西，到最后还留在场地的，也只剩阿立、春妮跟莫羸了，以及一直靠着药铺大门看戏不嫌事大的蛮小二。
蛮小二磕着瓜子，瞥了眼阿立紧握的拳头，哂笑道：“你什么都做不了。”
春妮眉头一竖，刚张开嘴，莫羸就大声呵斥道：“放肆！同样是奴才，莫府的可没你这般无礼！”
莫羸在春妮面前好说话，可自幼养尊处优，谈不上纨绔，却也自有傲气，这时教训蛮小二，倒真有几分大家威严。
春妮扫了堂弟一眼，刮目相看，“还行，倒不窝囊。”
莫羸憨笑一声，他倒不是想给阿立撑腰，只是蛮小二那句落井下石的话语，也压在莫羸心里，他如今已是符修，冥冥中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应，这时挖伯山绝不是什么好事，而最让莫羸感到沮丧的是，怂恿乡亲们挖山的那人正是自己的父亲。
蛮小二呸的一声，吐出瓜子壳，盯着春妮戏谑道：“你想离开木墩城？身为莫府千金，必须得是木墩城最出色最得体的女子，条条框框，束缚的你快喘过气了吧？”
“与你无关。”春妮不耐道。
“可惜，关在笼子里的鸟，越是漂亮，就会被盯得越紧。”蛮小二忽然讲了句没头没脑的话。
见姐姐不开心，再联想起姐姐被逼抄书被禁足被逼学唱戏的那些事，莫羸有种被人被揭伤疤的刺痛感，彻底怒了，指着蛮小二鼻子骂道：“轮不到你这看门狗瞎操心！”
蛮小二心生杀意，却感应到身后楼里传来的威压，如芒刺在背，只得狞笑道：“懒得扯嘴皮子，你们什么都改变不了。”
见蛮小二离开，莫羸跳起脚来骂骂咧咧道：“你别走，一大老爷们，别拐着弯损人！”
“算了。”春妮好说歹说，最后只得佯怒，才拦住莫羸不去算账，毕竟闹翻了，到时候难做人的还是桂子姐，倒不是春妮瞧不起仆人，只是为了一个不算熟悉的人生气，不值当。
春妮长吁一口气，回头与阿立对视半晌，走前展颜笑道：“我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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