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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木墩城2


五年后。

        伯山上有条小溪,曲折蜿蜒,就像一条盘在山体的冗长白蛇,七月流火,太阳格外刺眼,粼粼波光像极了细碎鳞片。

        有人喊它白蛇溪,那白蛇其实就是山神的本体,还有人说溪流轻盈美丽更像是仙女的缎带,而那仙女是心仪山神的,奈何天条无情,仙女回了天庭,到最后也只故意遗落那条缎带做定情信物······双方到最后也没争个输赢对错,但这能怪谁,毕竟谁也没见过山神伯山公。

        最后双方折中,取名“仙螣溪”,说那仙女的缎带其实就是一条雪白腾蛇的蛇蜕炼制而成······对此,双方都很满意,美名其曰日子就是这样过的,有些事甭管真真假假,各退一步何必较真,凑合凑合皆大欢喜就对啦。

        山里的孩子总是胆大,他们不知从哪儿捡来一只烂了底的小船,又用松枝堆满船舱,孩子们最后坐上去的时候,船沿几乎与水面持平,几个机灵的又找来几口空陶罐,堵住罐口系在船边,就像一个个西瓜,说这样会增加浮力。

        好在溪水极浅,只要不冲到下游的池塘就无需担心,大人们想着与其让这些熊孩子去折腾庄稼或者跑到更深的山林里去,不如就让他们在眼皮子底下闹腾,也就由得他们建立水军去了。

        孩子们给船取名为“松王座”,因为堆满船舱的松枝弯曲苍劲,宛如孔雀开屏,又只有孩子王才能坐在最中间,不是王座是啥?      

        荷叶反戴在头顶,坐一回松王座,在溪流里乘浪冲锋,挥舞着树枝杀敌,一直是阿立的梦,哪怕坐一回跟在松王座后头的歪斜竹筏也是好的。

        阿立身子弱,自记事起就开始吃药,他眉毛稀淡,年纪轻轻就有了黑眼圈,一副病痨鬼模样,阿立的奶奶特地找铁匠打了一只银项圈,用红线绑住,从不准阿立摘下,说这样就能圈住魂魄,阎王爷就收不走了。

        老人大概还不安心,阿立属虎,又特地给买了一块虎头面具,让阿立每日都戴着,命就会硬一点。

        阿立奶奶还说,平日要和乡亲们搞好关系,可惜几乎没谁愿意陪阿立一起玩,自然也没人知道他的身手其实很好,他能轻松爬到城南最高的那棵老槐上,嚼着槐花,远远望着仙螣溪,一坐就是一天。

        但阿立并不孤独,他每次爬到槐树上时,总能在莫府的后花园里瞧见一个对自己招手的小姑娘,她是莫老爷的女儿,叫春妮。

        春妮生在晚春,但每年只肯在八月二日过生日,才几岁大的春妮一本正经的说,在八月二日那天她才有自己的房间,才有个人隐私,一个人有了隐私,才算自由,这是灵魂层次的新生。阿立当时皱着脸,想问啥叫隐私,新生又是怎么个说法,跟花生一样好吃吗?但阿立怕春妮瞧不起自己,又说自己是文盲,总之他记住了,八月二日给春妮过生日就对了。

        “阿立,你又来啦?”春妮踩在假山上,勉强能从院墙上露个头,“真羡慕你,不光能爬树,还可以想去哪就去哪!”

        木墩城在山脚,易积水,要看谁家最有钱,就看他们家的地基高不高,比如莫府,地基硬生生垒成了九层台阶,刷上红漆的外墙都有两个成年人那么高。

        阿立看着春妮头上的羊角辫,和扎在发绳里的栀子花,点了点头,“你娘身子好些没?”

        “没呢!天天在家,就像没见光的花草,不恹就不错啦!”春妮没好气道。

        阿立噗嗤笑道:“你说的是自个儿吧!”

        春妮嘟了嘟嘴,也不在意被拆穿,苦着脸继续抱怨,“唉,我还得抄书呢。”

        “还是《万符箓》吗?”阿立问道。

        “可不是,这天杀的厚厚一大本,据说是世间最齐全的符箓宝典,要学完得猴年马月呢!”春妮哀叹一声,踮着脚尖没站稳,差点摔下去,虚惊一场后又自个儿笑了起来。

        阿立被逗乐,有样学样,一个后仰,差点从树枝上翻落,假装自己也没坐稳。

        春妮捧腹大笑,这次终于跌下假山。

        “欸,春妮你没事吧!”阿立急道。

        “脚好像扭到了······”春妮的声音从院墙里传来,“哎呀,我娘来了,你快躲起来!”

        “啊?好!”阿立应了声,从树上跳下,敏捷的像只猴子。

        阿立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藏起来,大概天底下的孩子都会这样,大户人家的春妮每天都要努力做功课,恐怕在莫府那些大人眼里,自己只是个游手好闲的捣蛋鬼吧,阿立知道《万符箓》,听娘说是那个给自己取名的道人留下的,白仙百子里就属春妮天赋最好,极可能踏上修行路,做那谪仙人的!

        “阿立,你咋在这呢?在玩躲猫猫嘛?”一道俏亮嗓音忽然响起。

        阿立吓了一跳,扭头一看,只见一个穿着浅金色衣裳的少女小跑过来,她一手举着纸风车一手拿着糖葫芦,本就绑得松松垮垮的马尾辫左右晃荡,头发没散开不是因为奇迹,而是太久没洗头都黏住了。

        阿立拍了拍胸口,叹道:“桂子姐,干啥呢?”

        桂子比白仙百子要早出生几年,个儿也更高,她爷爷管着木墩城最大的药铺,和莫老爷并称为木墩城两大财神,所以桂子总有许多稀奇古怪的玩意儿,都是从外乡货郎那儿淘来的,她爷爷还说逮着机会就给桂子抓一只食铁兽,也叫白罴,是一种黑白相间的熊。

        但和木墩城其他女孩不同的是,桂子家境优渥,却不喜欢花草女红,总喜欢往外跑,新衣裳总是沾满泥土,被晒的黑黑的,得亏长得秀气,但仍有个“假小子”的绰号。

        桂子嘿嘿一笑,黑白分明的杏仁眼眯在一起,脸颊露出两个好看的梨涡,她拿手腕将乱糟糟的刘海推开,将糖葫芦递给阿立,“我要去城北,一起呗!”

        阿立说了声好,拍了拍屁股带头走。

        “不吃啊?”桂子摇了摇糖葫芦,眨眼问道。

        阿立埋头走路,嗯了声,“怕酸。”

        “上头淋着我爷爷自个儿熬的麦芽糖,不酸。”桂子道。        

        伯山倒是长了不少野山楂,但麦芽糖却极难得,原因无它,木墩城就这么大,大伙又不敢贸然垦荒,若是惹到了哪位精怪,地没种成倒是小事,丢了命才是大大的划不来,故而有数的田地往往只种水稻、玉米等主食,甚至连青菜都种的少,山上啥没有?最不缺的就是野菜了,马齿苋、木耳、荠菜、蒲公英······应有尽有,所以甘蔗这类能产糖的作物就种的更少了。

        再说了,熬糖也麻烦,只要不怕蛰,山里蜂窝可多哩,蜜更甜。

        总之,一串糖葫芦,是阿立逢年过节才能吃到的宝贝。

        阿立一手指着老槐树,一手捂着肚子,“刚槐花吃饱了。”

        桂子还想再说些什么,一条黑影掠过二人头顶,糖葫芦不翼而飞。

        “他不吃,俺吃!”一道中气十足的爽朗笑声从前方传来。

        阿立翻了个白眼,不用看也知道来者是谁,“頔哥,还给桂子姐!”

        頔哥大名叫吴頔,只比阿立早出生两个月,可个儿高,穿上他爹的那件白大褂也不显松垮,大家都说白仙百子里的男娃,除了莫府二当家的胖儿子外,就属頔哥长得最好,最结实,以后做农活铁定饿不死婆娘。

        在頔哥脖子上,挂着一颗用红线绑着的尖牙,手指粗细,据说是大妖怪贪狼的利齿,是頔哥的传家之宝,只是大家对此都不当真,说不定是山里野猪掉下的,阿立却坚信不疑。

        頔哥从未骗过阿立。

        “吃吧吃吧,我还有。”桂子是个好脾气,变戏法般不知从哪儿又掏出一串,“对了,听我爷爷说,书塾马上要完工了,不久后就会请夫子来教书。”

        頔哥一拍脑门,嚼着山楂皱紧眉头,也不知是酸是甜,含糊不清道:“俺家里有本《三字经》,翻烂了都还没记熟呢!”

        “那可咋办?”阿立情绪低落,直到现在他也只会写自己的名字,还是鸡爪乱画的那种,“要交很多钱吧?”

        桂子点点头,又摇摇头,“来的是个年轻夫子,大概是学问低脸皮也薄,教我们还凑合,可要想写出锦绣文章,难,也就不好意思狮子大张口,所以愿意只收些布匹跟吃食当学费。”

        阿立松了口气,“那还好。”

        桂子拿纸风车点了点阿立跟頔哥的脑门,老气横秋道:“你们可得好好学,以后是要凝结本命符做大修士的,字都写不好,咋画符?”

        “嘛呢嘛呢,鬼画符呗!心念一动,鬼神所往,急急如意令!妖孽吃我一招!”頔哥挤眉弄眼,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最后一颗山楂塞到阿立嘴里,然后挥舞着竹签当那桃木剑,“都说笔走龙蛇,看字好不好,看神不看形,懂不懂?”

        “就你懂。”桂子噗嗤一声笑出来,却认真多看了頔哥几眼。

        “那道士只要不是个瞎子,就该收我做徒弟!”頔哥哼哼着洋洋自得。

        阿立含着山楂,没舍得大口嚼,桂子姐和頔哥,再加上春妮,就是他全部的朋友。

        听娘说,爹其实不木讷,当年没参军那会儿还是会说几句讨喜的话的,后来战场上断了腿,又见了太多死人,性子才愈发沉闷。

        阿立倒无所谓,木墩城那么多男人,可就爹一个立了功还活下来的。

        桂子她爹是当年第一个参军的,至今生死未卜。

        頔哥他爹则立功最大,但不幸战死,尸骨无存。

        阿立想不明白,为什么春妮他爹既没上阵,又没恪守军规,甚至偷学了法术,怎么还成了木墩城最有权势的?但困惑归困惑,阿立倒也不至于嫉妒,春妮命好,她爹自然也福缘深厚嘛,一定是自己脑袋瓜不聪明,想不出个子午卯酉来,唯一感到愤慨的是,頔哥他爹为国捐躯,咋连个抚慰金都没拿到呢。

        阿立叹了口气,没再多想,抬头望天,夕阳圆融像桔灯。

        夏天的晚风总是惬意的,几个孩子沿着河边追追闹闹,一路上各家烟囱冒出带有饭菜香的炊烟又在天边汇成火烧云,红蜻蜓停在头顶又嗖地飞走,像极了时光,一不留神就不见了踪影。

        同年,树叶泛黄的时候,夫子和秋风一同到了。

        那一天,木墩城所有妇人都来了,她们说,从没见过这么俊的男子,丰神秀逸,落拓风流,一袭宽大白衫就像被撕下的云,之所以没乘风而起是因为腰间挂有一块乌金八卦盘,瞧着就金贵沉甸甸,他站在做惯了粗活的人群里,那就是鹤立鸡群!

        胆大点的姑娘甚至主动伸出手,笑问道:“夫子读书多,会不会看手相瞧姻缘线啊?”

        年轻夫子只是笑着轻摇折扇,说自己学问不高,教孩子的另有其人。

        众人这才注意到不远处跟着的干瘦老者,他怀里抱着一个婴孩,约莫是老人个子太矮,眼角又先天歪斜,所以只能看到女人们的胸脯,“莫老爷加了钱,所以老夫就来了,你们可以称呼我为掌珠老人,放心,老头子我的学问比天大哩!”

        女人们作鸟兽散,一些个更是小声嘀咕,说要不自家闺女就不去学塾了,那老头儿长得歪瓜裂枣,比木墩城最丑的蛮小二还要磕碜,比山中客栈那个蛤蟆婆婆还要老,比河马姑娘更像是精怪,一看就不是正经人,穿着件人模人样的儒衫,却缀着铜钱当玉佩,更好笑的是那鞋底哟比木屐长比高跷短,整个一不伦不类的,还是让孩子帮家里务农算了,学学女红和烹煮也是好的,有手艺傍身,容易寻个好婆家。

        自称掌珠老人的老夫子黑着脸,大概是觉得年轻夫子抢了自个儿风头,于是从兜里掏出一粒核桃砸了过去,“秋斋,你咋个还不滚?”

        年轻夫子微微侧身,以折扇挡住核桃,手腕一翻,折扇转出一个漂亮的圆,而核桃也安稳落在掌心里,“没了我,就凭您老那半桶水的学问,能撑多久?我只是低调罢了,才把你推出来,可别得寸进尺。”

        掌珠老人吹鼻子瞪眼,却也知道秋斋讲得是实话,半晌后才怒道:“还来!核桃!”

        年轻夫子拈起核桃,眯眼细看,核桃不过尾指长,竟雕琢成小舟模样,连木板都清晰可辨,栩栩如生,“归我了。”

        老人还想再说些什么,怀中婴孩被吵醒,哭出声来,急的老人赶紧将行礼丢给秋斋,不断细声安慰道:“小墨缘,小墨缘,是不是饿啦?师傅马上就给你熬米粥喽······秋斋,还不赶紧搭把手,秋斋?”

        老人抬头望去,只见年轻夫子正在不远处跟一个孩子相互打量。

        秋斋手指一压,折扇便利落收拢,发出一声清脆悦耳的声响,再配上他俊朗的面容,那叫一个风流倜傥,秋斋摸了摸孩子的脑袋,和善中带有一丝城里人对乡下人的优越感,笑道:“木墩城不大,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以后可以喊我大哥哥。”

        桂子撇了撇嘴,拍开秋斋的手,掉头就走,“我爷爷说了,外头的人都虚伪,尤其是读书人。”

        年轻夫子笑容僵在脸上,告诉自己不要跟小孩一般见识。

        枯瘦老者倒是心情大好,畅快笑道:“没想到能遇见这么个心如明镜眼神雪亮的小姑娘!”

        “小姑娘?”秋斋愣了愣,望向桂子的乱发,神色复杂。

        老人忽然想起正事,清了清喉咙提醒道:“进城前先看看有几只妖怪。”

        “有伯山公巡查坚守,这木墩城有什么不放心的?”年轻夫子嘴上抱怨,仍是摘下腰间的八卦盘并托在掌心,另一只手拿折扇划过,八卦盘上便浮出两点朱红光斑,“两个?”

        老人眉头紧锁,“不太对劲啊。”

        年轻夫子同样困惑,拿折扇抵着眉心,大为苦恼,“若有异族,就会显示红点,可这忽明忽暗的是什么意思?半妖?还是妖脉未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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