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梧桐
漫长的旅途全靠意志力撑。也不知经历了几睡几醒，火车终于到达了c市。周惠然顺了顺头发重新扎了个马尾，背上包，拖了箱子，站到了陌生的土地上。
这里比她想象的更繁华，可她只是路过并不属于这里。不知以后能不能有机会来这座城市，再好好的看一看里。广场上人来人往，行色匆匆，没人知道彼此要去哪里。
周惠然抖开地图辨认了半天，终于确定汽车北站的方向。买票，上车，可能是因为太困，去往目的地的汽车没有半点儿舒适。唯一记得的是，正在翻修的省道上，司机贴心的赠她过山车以及漫天黄土。
到站了。
周惠然在湿糯的空气里闻到一缕幽香，淡淡的，软软的，一路风尘也就突地没了。她眯了眼从一个深呼吸开始，拥抱这一座城……
有一些美好总是稍纵即逝。在她准备第二次深呼吸的时候，司机同志开始寻人：“走了啊，走了啊。那谁的箱子，不要了啊？”
周惠然一边应着“我的我的”，一边就去拖那只调皮滑到车腹的箱子。这时，她听到了背后一个轻快的声音：“同学，你是报道的新生吗？”
周惠然一边探身捞箱子一边回：“是的。”
一个转身，周惠然就对上了一张陌生的脸，阳光又俊美。箱子早已被那人拎在手中，他说：
“落尾巴的小师妹！跟我走吧。”原来是师兄。
“……”
他们向一辆校车走去，周惠然在匆忙间打望这座城。
有一些宁静。狭窄的街道悠长悠长；三五的行人悠闲自得；红红绿绿的店招，穿过树荫，琵琶遮面。宁静的城宛如多情的少女，温婉恬静。
有一些飞扬。看不见街道外奔腾的江，却听见那江水拍岸的蓬勃；随风漫来的水汽，有一丝冰凉。飞扬的城就是桀骜不羁的少年，意气风发。
车停在路边的黄桷下，车身上拉着大红横幅“a大欢迎你！”
接人的师兄让她随便找个位置坐下。周惠然抱着包扫了一圈，随便不起来。好像似乎只在最后一排还有个空位。
周惠然向那个空位走去，等走近了才发现自己看错了，因为那儿还有一只包。包的旁边坐着一个男生，左手支着头，正侧脸对着窗外，看不到表情，更不知道喜忧。也没发现他的包将要座位不保。
“同学，请问这是你的包吗？”她问。
那人“哦。”了一声，并没看她，只伸过左手拎走了包。
打望帅气的男生，周惠然一向是热衷的，所以不动声色地瞄了那人好几眼。白t恤，蓝牛仔，看起来清清爽爽。薄唇、高鼻、俊眉、俏眼，目测身高也还行，估摸着是帅哥一枚。只不过这人表情管理没学好，保持着望窗的姿势两分钟都没有变。给人的感觉用一个字形容就是冷，两个字就是冷漠，三个字莫理我，四个字离我远点。
周惠然在心里抖了两抖，坐好。
车开动起来，过道上有帅气的师兄给大家打招呼：“亲爱的师弟师妹妹们，下午好。欢迎来到a大！a大地处t市中心，居繁华取静幽，风景秀丽，历史悠久。至今已建校90余年，各大学院皆有国家重点建设学科，硕博研究院，国家科学奖比比皆是。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
周惠然扁扁嘴，心想：“很公式化的欢迎词，接下来的重点肯定就八个字——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这几年相似的调调她也听了两次。初中的老师在大篇幅劝学之前用的是“珍惜少年时。”高中老师则是“只争朝夕不负韶华。”不是说大学会轻松一点么？高考那感觉一次就够了，年年胜高考，她可能会自闭。所以，她更想看万山红遍，层林尽染。”
腹诽中，她听清了最后一句：“愿你们这里能够学到知识长到见识不忘相识。”
嗯，也就这句有点不一样。
“长得好看就不用自我介绍的吗？我都不知道你是谁，相识个鬼。”周惠然嘀咕。
前排的两个女生迅速回头看了她一眼，旁边也似乎传来很轻的一声“呵”。
周惠然抬起右手，护住了半边脸。懊恼没有听霍小南的劝，还和他吵架。
记得那天霍小南被她扰得不行，说：“毛手毛脚口无遮拦……嗯，女生还是斯文点更讨人喜欢。”
周惠然反驳：“你这是说我讨人烦么？可是，你看看，班里哪个不喜欢我？”
“你确定？”
“我确定。如果真的有人不喜欢我，那也一定是因为……他们喜欢你！吃醋吃的！可是不对呀，吃醋也应该是吃周柳依的，我最多只是同姓。所以，班里都喜欢我，老师们也是。老陈老冯老霍……”她开始扳手指。
“老陈老冯是看你学习好。至于老霍，那是看老周。”
周惠然跳起来：“也对！你不喜欢。那也没关系，我又不是依依妹需要在喜欢的人面前保持形象。所以，我不怕在你这儿丢脸，风度修养也可以不要！”
“所以我活该？”
“对。”
霍小南气得脸青。
车子转了个弯，驶进一条老街。两边茂密的法国梧桐，在空中携起手，遮蔽了整个天空。车行其中犹如穿梭在绿廊。车又一个转弯，开进校门。那是另一番景象。高高的桂花开得正盛，金灿灿，银闪闪。那香气很浓，就那么扑进窗里。微风一过，花辨簌簌。
“哇，花瓣雨！好美啊！”前排感叹。
与此同时周惠然说的是：“好可惜，应该拿张塑料布铺树下收起来酿酒！”然后，她又听到了一声“呵。”
这个人，真的是……不那么可爱。
“下车啦！”那个打招呼的师兄一边下车一边招呼：“请大家看看自己的专业，先到对应的签到台。后面还要领卡、缴费、领生活用具。但是，请你们不要惊慌不要失措，因为你们可爱的师兄师姐会带你们的。”
“可爱的师姐我喜欢。请女同学多关注关注师兄不要和我抢师姐。小生这厢有礼啦。”一个前排的男生朝大家拱拱手。
半个车厢都笑了，笑声飞扬，那是放肆的青春。
签到台的师兄给周惠然安排的迎新人是一位师姐，小圆脸，五官温婉，两眼带笑。周惠然把箱子暂存在签到台就跟了师姐走，没走几步就听工作台喊：“何昕，何昕，等一下，这还有一个同学，一起了。”
周惠然转过身，看见了那位“呵”同学。呵同学的正脸没有让她失望，和之前偷瞄判断的差不多：剑眉狐眼高鼻薄唇冷脸。差得那一点儿是比她预想的要高。
周惠然发现这位呵同学好像和她记忆里的谁重叠了起来。她想上前问问他是不是在哪儿见过，又担心人家当她在搭讪。若是有人对周惠然这么说，她应该也会觉得对方在搭讪，然后再附送一个大白眼。呵同学很快走到她们身边，周惠然看到他网兜里的篮球一下子就想起来这人像谁了，那不是她最喜欢的睡眼狐狸嘛！不过，大老远的抱个球，至于吗？
霍小南曾批评她：“看貌，肤浅”。
周惠然回他：“对，我就是这么肤浅。”
所以，肤浅的周惠然现在心情很好。
呵同学走上前，带着微微笑意：“你们好。我是程天。”
程天的声音很好听，周惠一天的风尘与疲惫突然消失了。
“我是何昕。”师姐说着却在转向周惠然的时候卡了个壳，“这是……”
“周惠然？签到时看排前面是这个名字。”说话的是程天。
“嗯。”周惠然点头。
“终风且霾，惠然肯来？”
“差不多。”
有何师姐的带领一切很顺利。很快他们来到了最后一站：后勤处。老师看了一眼单子，开始给大家取用品。先是一床棉絮，接着两套被子，一黄一绿，边角打了每个人对应的编码。再然后是一个网兜，里面有盆有碗。一只绿碎花的大瓷碗！被子统一起来大家太能理解了，整洁好看嘛。
“这碗？”周惠然努努嘴，给了师姐一个震惊的眼神。
“学校不让养猫，所以不发猫碗。”师姐捂嘴笑起来，“我们入校时拿到这碗也很惊叹的，后来发现班里好多同学还处在半大小子长身体的阶段，就释然了。”
周惠然恍然大悟：“我食力派，食物的食。只是觉得……嗯，可能不会喜欢，有些浪费。”
“那就给它找点用处呗。”师姐又笑。
“也行。”周惠然拈了拈：“容量够大，临时下雨可以当伞，质量够好，下冰雹时也能当头盔。”
周惠然说完就开始等那一声“呵”。
结果不负所望。
再次回签到台领暂时行李的时候已经办好了所有手续。长途颠簸带来的东西不多，入学陆续领回的不少。何师姐执意送他们回寝室。
周惠然赶紧摇头：“不用，不用。我就是手短了点一只手搂不了，得两手抱。但手不空脚空。女舍不就对面嘛，箱子，我踢两脚就滚过去了。”她又朝程天努了努下巴：“你送他，不是说男舍有点远吗。”
结果她就听见了程天的话：“我手长。”
对，手长了不起，一只手抱棉絮被子，一只手拖箱子和网兜。
“好了，两个一起送。你两分钟，他十分钟。”师姐直接做了决定。
三人行，那就走吧。
只过了个路口，周惠然就到了。师姐终是决定送佛送到西，要帮忙把东西拎二楼去，她对程天说：“很快，等我一下。”
“好。”
结果这师姐也逗，她瞥了一眼舍管老师，压低声音挤眉弄眼地又接了一句：“一起吧。名正言顺探访女生宿舍的机会可不多哦。”
“不用了。”
周惠然铺好床，把衣服杂物整理好，终于可以歇下来审视这间小小的寝室了。十来平米的屋子，中间摆了一张大书桌，就如中学实验室的操作台。寝室的全部还包括四张椅子、两张高低床、四个柜子。有一些拥挤，又有一些温暖。
宿舍楼就在校大门的左侧，她们的寝室就在走廊的尽头。
一个阳台，两处风景。正面是图书馆，馆外是新生接待处。暮色降下来，还有两个师兄守在那里等待晚到的新生。路灯也亮起来，并不耀眼，在淡淡暮色里，媚眼如丝。右侧是那条种满梧桐的街，熙来攘往，却不喧闹，倒是那梧叶，在微微秋风里，浅唱低吟。月半圆，遥挂天上，周惠然站在阳台，就这样望着那桂花轻舞，听着那梧桐声响。
中秋未到，她却忽然想到了：桂花香雾冷，梧叶西风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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