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1章 我又不是一定要活下来

“你站上来。“我说着，拉着杰明站到台阶上，他的个子小，这样，我们的脑袋正好凑到一起。惊喜的发现，杰明似乎已经不会抗拒我的触碰了，他很自然的被我拉着，站上了台子。我心里自然是很高兴的，但是脸上没有表现出来。老实说，我这是第一次遇见像杰明这样的孩子，所以我甚至害怕我过分明显的高兴，也会让他感到害怕。

        我们一起照了大头贴，杰明一开始，只要镜头里出现了他，他便自然而然的低头，习惯性了的去逃避。我心里很急，但仍旧耐心的劝他：“杰明，你抬起头，不然我们就不能照相了。你看你，多好看多可爱。“

        好不容易，我们有一张一起笑着的照片，照片里的杰明，笑容灿烂温暖，看不出是个自闭症的孩子。我很满意的拿着照片，想着回去给小甜和米思思看，她们一定也会很高兴的。

        一旁的少年，忽然开口，声音忧郁的好像一朵丁香花。

        “阿姨，你是我妈***朋友，对吗？“

        我愣了一下，然后赶紧说：“是啊，是朋友。“

        “那么，我妈妈不喜欢我，你也知道吗？“

        我怔住，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杰明笑了一下，看着却像哭：“其实我知道，她恨我。有一次，我听见她跟外婆说道的，她说，她恨我，说如果没有我，她一定会过得很好啊，什么之类的。我知道，她不喜欢我，所以阿姨，你不用骗我的，不是我妈妈叫你来陪我玩的，对吗？“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杰明的目光，清澈而执着，让我不知道如何欺骗他。可是事实上，我又能够清晰的感觉到，他是多么渴望魏小甜能够爱他的，哪怕只是一点点。

        “你的妈妈是爱你的。“我还是这么说了。

        “只是，她经历了一些可怕的事情，所以她很想要逃避。她不是不喜欢你，只是在害怕，害怕面对这个她无法掌控的生活的现状。她绝对是爱你的，没有妈妈是不爱自己的孩子的。你想想你的妈妈把你生下来多么不容易，没有人会因为恨而承受这一切的，她只会因为爱。只是这样的爱，或许让她痛苦了，害怕了，所以她开始逃避了。但是杰明，你会理解妈***，对吗？“

        杰明眨着眼睛看我，眼底没有泪光，但是太过于清澈，好像被什么清澈的水，给洗涤过了一般的明亮，让人几乎是移不开视线的。

        “阿姨，你为什么还要骗我呢？这样的话，对我来说，没有用的。他们都说我有病，我知道自己不太对劲。但是我喜欢你，我也知道你喜欢我，所以我愿意跟你说话。可是他们，他们不喜欢我，我能够感觉得出来，所以我不愿意跟他们说话，这样，就是有病吗？“

        我呆住，杰明的话，挺复杂的，让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我心里也是觉得，杰明是有自闭症的，可是忽然听他这么一说，我又分辨不清楚了。

        “你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吗？“

        我点头：“杰明啊。“

        杰明笑笑：“我叫米杰明。“

        我呆住。

        “你看，她连给我一个姓氏都觉得恶心，我们全家人都不喜欢我，我希望能够见到爸爸，或许我爸爸会喜欢我吧。我真不明白，我又不是一定要活下来的，他们为什么当初不直接杀掉我好了，当我还在她肚子里的时候。既然生下了我，又不对我好，讨厌我，那不是让我受折磨吗？还不如，当初不要生下来的好。”

        我震惊的看着米杰明，这不该是一个孩子说出来的话，太悲伤了，悲伤的我都心痛了。我抱住杰明小小的瘦弱的身体，他苍白的仿佛一道幽魂，随时都会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我知道魏小甜做的不对，生下了孩子，却给了孩子这么多年的悲伤和绝望，被抛弃的孤独和不被信任不被喜欢的恐惧的黑暗，她，太残忍了。

        “杰明，不是这样的。活着还有很多美好的事情，她给了你生命，你便不要恨她了。”我说道，杰明没有说出口，可是我已经感受到了恨。来自一个孩子的恨，透明清澈的让人心碎。

        “那你多陪我一会儿，好吗？我不想回家啊。”杰明在我的怀里，轻轻的说话，声音很细，微弱的几乎不可察觉痛楚，但是痛楚，就是这么愈加清晰的包裹了我的思维。我清楚知道，杰明在笑，其实就是在哭泣。

        “好。”

        我们一起去吃了晚饭，等到月亮光明正大的出现在天空里，我对杰明说起了我的齐墨和秦月。

        “他们不是都是你的孩子吗，为什么不同的姓氏呢？难道，你也有一个不喜欢的孩子，你不喜欢给他姓氏？是不是你们大人都是这样，生下了孩子，然后有的会被喜欢，有的就会被讨厌甚至是被恨着的呢？”杰明眼神清澈，悲伤也显得很清澈。

        我哭笑不得，心酸不得：“不是，当然不是。只是我和我的前夫分开的时候，儿子跟了他的姓氏，我没有换回来。但是我很爱我的儿子小墨，不然也不会非要把带在身边一起生活了。”

        “哦，这样啊。”杰明诺诺的点头，我笑笑，却觉得他或许还是不会理解的，他根本不相信我说的，小甜是爱他的。

        而事实上，虽然我知道小甜做的不对，可是我却是真的相信，魏小甜一定是爱杰明的。否则，之前在草原上的时候，那个卓玛一说到杰明，小甜不会立刻就失去了理智炸毛，连白岸在旁边，她都毫无所顾忌了。她很在乎杰明，只是过去的痛苦使得她逃避，逼着她不敢承认。承认了自己的爱，就如同承认了自己的恨。恨有时候比爱来的困难的多。

        “我想要脱鞋子走路。”杰明忽然说道。

        我有些不解，但是没有反驳他：“可以呀，回去洗洗脚就是了。”

        杰明愉快的脱掉了鞋子，露出自己白净的两只小脚丫子，月光下他跳了两下，好像清晨的露珠跌落了枝叶一般的神圣而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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