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两个分隔一年多时间的人，再次面对面共同用餐，虽然彼此情意依旧，似乎只是换了一个地方一起吃饭而已，但各自的心中自是百转千回，万般滋味萦绕心头。
　　本来难得再次享受到这温馨美好的用餐时间，要珍惜的。但黄雁想来想去，还是主动打破了这份和谐宁静。
　　她抬起眼睛看看正吃得专心的章鸿，小心翼翼地开口：“老师，你之前肯定特别恨我吧？”
　　章鸿明显没想到她会突然问这个，夹菜的动作一顿，脸上有落寞一闪而过，他逃避似的垂下眼帘，但片刻后又抬起眼睛看着她，轻声说：“雁儿，说不恨，那是骗人的，我不想骗你，也不想骗我自己，有一段时间，我确实恨透了你了。”
　　虽然早就知道，但听他当面亲口说出来，黄雁还是觉得心里狠狠地一缩，仿佛被什么东西重重地撞了一下，钝痛钝痛的。但她并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继续说下去。
　　“我恨你说走就走，连头也不回一个，无情地践踏我的一片深情。不管我怎么小心翼翼地讨好你，你还是不管不顾地走了，从此消失得无影无踪，音讯全无。”他那陷入虚空的眼里盛满痛苦，“我甚至怀疑，你根本就不爱我，你跟我在一起，只是一时兴起而已，就是单纯地想找个人谈一场成长过程中必须的恋爱而已。”
　　他在努力控制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自然，他扶着碗的手却不知不觉在用力。
　　黄雁错愕地看着他：“你怎么可以这么想呢？”
　　“那我能怎么想？吃完饭的时候你还好好的，刚吃完你立马就翻脸无情了，我那天气得把碗都摔了，专门为你才买的功夫茶具也都摔碎了。你们去实习的那段时间，把你用过的东西能扔的都扔了，我不想看到任何一切跟你有关的痕迹。”
　　他的声音忍不住提高了起来，忽然又惨淡一笑，自我解嘲地说：
　　“可是，呵呵，我恨不得把自己也扔了，我开始恨我自己。恨我自己不争气，明明那么恨你，但还是疯狂地想你，那个房子里有你走动的身影，有你的笑，电视机里会有我们坐在一起的影子，钢琴有我们一起演奏的音符，我觉得我快要疯掉了。”他痛苦地用双手把自己的脸捂住，有眼泪从指缝里渗了出来。
　　他轻吸了一下鼻子，“于是我又把被我摔掉的扔掉的东西又一样一样的买回来。那个时候，我真的特别特别恨我自己，恨自己无力留住你的心，留不住你的人，还忘不掉你，除了上课，我就把自己关在屋里，我不想见任何人。”
　　他的话像一把把利刃深深地刺痛了她，那透过指缝溢出来的越来越多的泪水让她的心又绞成了一团。尽管心已痛得不能呼吸，尽管自己也成了泪人，但她并没有打断他的控诉，有些伤痛要想好，就需要剖开来，将里面溃烂的腐肉挖掉，才能获得新生，得到痊愈。
　　她慢慢站起来，绕过饭桌，伸出双手，轻轻抱住住他微微颤抖的肩膀，轻声问：“那后来呢？”
　　他的手从脸上放开，将她放在肩上的手握在手里，继续说：“后来，我去找陈琼，我希望她看在跟你是好朋友的份上，跟我有师生情分的面上，想办法帮我，看能不能劝你回心转意。但她说她不能帮我，还反过来劝我死心。我当时特别生气。不过后来，陈琼的话开始让我清醒了一些。”
　　“什么话？”
　　他先帮她抹去脸上的泪水，才慢慢地讲下去：“她说，其实与我分开，你也特别痛苦，跟我分手那天晚上，你淋了雨，还生了一场病。为了我，你都跟家里人闹翻了。她劝我说，如果我是真心爱你的，那在你毕业之前就不能再去找你，不然你这段时间所受的苦就都白受了。”
　　他叹了口气：“虽然她不愿意帮我，我又气又失望，但她的话还是让我多少有点安慰，因为我知道，分手之后，不是只有我一个人那么痛苦。”
　　他自嘲地问她：“你说我是不是特别小气，特别坏？听说你也痛苦，我居然就没有那么痛苦了，还有点高兴？”
　　他也不需要她的回答，自顾自地继续说：“因为我知道了你对我其实是真有情，你也舍不得我，你压根就没有嘴上说的那么绝情。雁儿，你当初走得那么潇洒，其实都是装的吧？你心里的痛苦肯定不比我少吧？”
　　他不问还好，这一问，那灰暗的绝望的日子仿佛扑面而来，瞬间淹没了她，她一时悲从中来，泪如雨下，难以抑制，嘴一瘪，竟然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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