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Chapter09
地下废墟的深处有一座佛塔，高耸入云，在末日之前就已经立在此处，早已不知年岁。
这是一个连狂暴兽都不愿来的地方。
凄神寒骨，悄怆幽邃，不外乎如此。
“就是在这里吗”
白弈望着前方漆黑的高塔，塔身破旧不堪，四周空旷。碎裂的石块夹杂着不知道是什么物种的骨头，将高塔围住，隔绝出了一片无人区来。
“有业障。”
谢特尔环顾四周，皱起了眉头。
业障，可生幻觉，一旦陷入，生不如死。
“跟紧我，不要擅自离开。”
白弈闻言，干脆地扯了扯白孟的毛，“要不我们都坐上去？”
两小时后。
白弈扒着白孟的耳朵，崩溃地看着前方熟悉的景色。谢特尔双手抱胸，闭着眼仿佛入定。
“还不到时候。”
谢特尔声音平静，丝毫没有被鬼打墙的焦急。
“业障滋生之地，必先破除幻象。业障只缠羁绊之人，我的龙骨还在塔里，它一定会找上来的。”
一阵阴风吹过，谢特尔额前的发丝被吹动，闭着的双眼悄无声息地张开。
“来了。”
只见白孟的脚底突然卷起旋涡，沙石顺时针盘旋而上，将三人环绕。
“罪者——可知罪——”
苍老的声音破土直上，似乎要凿穿三人的耳膜。
“禁者——无所生——”
谢特尔起身，奋力一跃。狂风席卷，谢特尔就这样消失在白弈的视线中，他伸出手妄图抓住那一闪而过的黑袍，却只攥到了满手的沙子。
“呼——”
旋涡逐渐下沉，走得如它来时一般无声无息。
白弈抖了抖身上的沙尘，将钻进眼里的小石子揉了出来，顺着白孟的毛下地。
按照谢特尔的说法，因为龙骨的原因，所以只有他被卷入了业障。只要破除业障，即可进塔，那么自己只要在原地等他就好。
白弈抬头一看，瞳孔紧缩，惊讶地发现自己不知何时来到了高塔的面前，塔身上的牌匾也露出了它的真正面目。
罪禁塔。
白弈一怔，感受到了一丝奇异的古怪。这座塔明明是一座佛塔，为何却题上了这样的名字？
塔门是最常见的红漆木门，因为是末世之前建成的缘故，目测只有一米五高，估计连白弈都得弯腰才能进入，更别说身高有四五米的白孟了。
白弈试探性地推了下门，本来只是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却不料“吱呀——”一声，门竟然开了。
他推门的手顿在了半空中，看着漆黑的门缝，回头估量了一下白孟的体型，给白孟打了个手势示意自己先去探探路，便咬牙推门走了进去。
一片昏暗。
塔内只有四周的墙壁上燃着昏暗的烛光，塔中央立着一尊巨大的斗佛像。青面獠牙，面容恐怖，是传说故事中能止小儿夜啼的标准长相。
白弈站在佛像前双手合十拜了拜，“冒昧打扰，佛祖勿怪。”
他起身从供桌上拿下一台香烛，当做照明工具向佛像身后的一条漆黑甬道走去。寂静到有些渗人的黑暗中，只有白弈的脚步声“踏踏”回响。烛火跳动着，明明无风，却将白弈的影子投在墙上晃晃荡荡。
“咔哒。”
白弈没有注意到这声极小的微响，那尊佛像像是拥有生命一般旋转了过来，圆睁的怒目直直对着那条甬道，仿佛静待着猎物走进网内的蜘蛛。
甬道的尽头是一面千佛墙，高大的墙面凹进去密密麻麻的洞，每一个洞中都摆放着形态各异的佛像，或喜或悲，或文或武。抬眼扫去，如观尽普天众生，三千世界。
千佛墙的两旁各有一道旋转而上的楼梯，白弈垂眸踏上一边的阶梯，放缓了脚步。楼梯是最古老的石梯，没有扶手，且十分陡峭。
白弈不知道自己爬了多久，但他却突然理解了那些朝圣的人。当一个人走完这样一段路时，不管他怀抱着怎样的信仰，他都成功了。
石梯的尽头是一层木板铺成的平台，这里的构造和楼下大致相同，不过本该放着佛像的地方，却停着一台棺木。虽说白弈以前最爱看恐怖片，但真正身临其境时，他不免还是起了一背的鸡皮疙瘩。
这台棺木出现得属实有些太过蹊跷，佛门重地，无碑无名的尸骨赫然抢占着佛祖的位置，让人不禁直呼一声大胆。
白弈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脑海中积攒的有关盗墓的传说故事开始攻击他。他摇了摇脑袋，按照不知从哪本小说里看来的方法，端着烛台绕着棺木环步了三圈，嘴里念叨着“打扰打扰”，随后从腰间掏出一把小刀，撬入棺木的缝隙用力一抬。
“轰——”
不知沉睡了多少年的灰尘扑面而来，白弈捂紧口鼻狠狠呛了几声，双手舞着将尘土打散。
他端起烛台，谨慎地摸过去趴在棺木边，将烛台往下一探——
一副拼接好的龙骨安稳地躺在棺底，而龙骨的爪子中握着一株枝丫，其上的叶片翠绿得仿佛刚刚摘下来一般，在这样没有养分的环境中兀自生机。
那是……
在看到那抹绿色后，白弈的胸口突然剧烈地震动。有一个声音在他耳边怂恿着他去触碰那片绿叶，心中更是涌动着一股亲近的感觉。
“去吧，拿起来看看，你将会得到想要的答案——”
细嫩的树枝被攥在手中，白弈紧闭上了双眼。树叶四周冒出了点点荧光，飞动着朝白弈聚拢过去。
又是熟悉的失重感。
白弈睁开眼，发现自己回到了那片见过白发谢特尔的树林。不同的是，本来生着那棵大树的地方站着一个青年，白弈不用看也知道那是他自己，而他旁边站着的竟是转角咖啡的店长——智空大师。
“世人对佛总有误解，参拜跪求，殊不知佛不是神——而是人。”
智空大师捻着佛珠，“任何人都可以成佛，菩提树下，是三千世界。”
“大师”，那个“白弈”语气平淡，“既然如此，为何拦我。”
智空手中的佛珠一粒粒分明地转着，“你想成的不是佛，是神啊……”
“白弈”的脸上扯起一个张扬肆意的笑，“管他是神是佛，我只救我要救之人。”
白弈从来不知道原来自己的情绪能够张狂到这种地步，他捏紧了手中的树枝，看着画面继续一转。
是谢特尔。
他的头发还没有变白，他手中拿着一根树枝，和白弈手中的这根简直一模一样。谢特尔俯下身，在空白的泥土中将树枝种下。他站在那里看着那根树枝沉默不语，过了很久才离去。
白弈就在这段回忆中看着谢特尔一天天给树枝浇水，树枝渐渐长大，从小树到大树，再到投下的荫蔽可以将谢特尔整个人都笼罩起来。
白弈站在那里看了很久很久，久到不知时间流逝。
终于有一天，谢特尔没有再来。
树叶黄了落，落了枯，枯了又开。
当谢特尔再次回到这里时，早已经是满头白发。
事到如今，无论白弈再怎么不肯相信，也不得不承认那棵大树或许就是自己。
毕竟自己身为植物变异者，如果连动物变异者都能变回原形，那么自己为什么不能呢？
他和谢特尔，也许远比他们想象中认识的还要早。
“谢特尔……”
白弈念了一声，树下的人突然一转头盯着他的方向。就在白弈想他是不是发现了自己时，谢特尔又扭头回去，自嘲地叹了口气，“果然是幻觉吧。”
白弈想上前去，告诉他这不是幻觉，可是双腿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手中的树枝迸发出刺眼的光芒，白弈在巨光中捂了捂有些胀痛的胸口，回到了棺木前。
棺木中的龙骨依旧安静地躺着，白弈回神，脑袋因接受太多画面而剧烈疼痛起来。他蜷缩在棺木旁昏了过去，恍惚中一个温暖的怀抱将他抱起，他在熟悉的气息中安心睡去。
“龙骨……”
“别担心，找到了。”
翌日清晨。
白弈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中的自己详细地讲解了植物变异者的能力使用方法。他在梦里经历了无数次的魔鬼训练，在看见一座高塔时突然惊醒。
“呼！”
白弈坐起，满头大汗。他环视四周，发现自己回到了在转角咖啡的员工宿舍。他愣了愣神，丝毫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对了，谢特尔呢？他在昏过去之前好像听到他的声音。
还有白孟！
“白小哥！你出来管管你这只老虎！”
白弈猛一掀被子，连鞋都没穿好就急急忙忙跑了出去。他顺着声音来到转角咖啡的后院，白孟巨大的身躯将这片狭小的空间挤得严严实实。而白孟丝毫不安分，焦躁地踏着地转圈圈，燕鲸在它留下的狭小空隙中钻来钻去，死命呐喊。
“白孟！”
刚才还在捣乱的白孟听到熟悉的声音，一脸兴奋地将白弈拉过来按进自己的毛里。白弈安抚着摸了摸它，知道自己应该把它吓坏了，回过身询问燕鲸，“谢特尔呢？”
“谢特尔大人被店长叫走了”，回答他的是一个清冷的女声，白弈望去，安娜靠在门前神色郁郁，“还有一个不好的消息。”
“朗肯死亡，明日将会有天空城的鹰卫前来净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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