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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16章


木鱼透过白色镂空的帷幔,瞧向外面的两人,问道:“刘院首、上官先生,如今天色已晚,你们来此可是有什么要事?”

        刘守祥闻言,将自己手上端着的一碗药汤抬高一些,说明自己的来意:“娘娘,下官与上官先生来此是为您送解水毒的药来的,您中水毒时间不久,因此喝下了这药汤之后,应该很快就能复原了。”

        “药?”木鱼敛眉,心里好像有了一些数,她摆了摆手,示意小平去取刘守祥手上的药碗,然后又冲着刘守祥问道:“这是能根治水毒的解药吗?”

        “是的,娘娘。”提及有了解药,刘守祥面露喜色,然后准备对木鱼说明情况:“今晚有黑衣人进启语阁意图行刺皇上,还好…”

        刘守祥的话刚说出一句,便被木鱼打断:“什么!”

        什么叫做有黑衣人行刺皇上?木鱼着急的问道:“皇上没事吗?”

        刘守祥被截断话,倒也不气不恼,反而在木鱼问话之后,依旧恭敬的回答道:“还请娘娘放心,皇上没事,幸亏当时安王殿下及时发现,这一次,安王殿下不仅护驾成功,还及时的杀了那黑衣人,甚至在那黑衣人的身上找到了失踪已久的净水珠。”

        刘守祥这次这话说的一气呵成,中间没有一次停顿,脸上带着激动,看来很是高兴的样子,而木鱼在意的只有最后那一句话。

        木鱼心想果然,沈佑戾守诺了,他真的交出了净水珠,只是不知道他是哪儿找来的替死鬼,那黑衣人也算是死的冤枉了。

        木鱼接过小平手里的药,瞧见那药的颜色有些稀奇,乌黑中泛着些许血红,木鱼将鼻子凑近药碗,还真是血的味道,因为闻着有点腥。

        木鱼举起药碗,想要最后确定一次自己方才没有听错话,于是问刘守祥道:“所以,这药夹杂了净水珠去除水毒的功效?”

        “是。”刘守祥回答的很快。

        这药是将净水珠放置在沸水之中,辅以青蛇、白虎、黑狐身上的各一碗血,再加以甘菊、麦冬、元参熬煮,可利五脉、调四肢,解岩心河水毒。

        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木鱼终于笑开了:“那皇上喝了吗?”

        “喝了。”刘守祥不厌其烦的回答:“这药一熬制出来便先送往了启语阁。”

        木鱼点了点头,心想也是,沈佑礼可是皇上,是国之根本,解药一经得到,当然要先送去给他了。

        “木惠妃娘娘赶紧将药喝了吧。”一直没有开口的上官籽突然催促木鱼道:“这药早喝早好。”

        “好。”木鱼应下,然后强迫自己干掉那碗不管瞧着还是闻着都十分恶心人的东西。

        刘守祥没敢抬头瞧木鱼,但是听那“咕噜咕噜”的声音,他也知道木鱼应该是喝药了,所以放心道:“那娘娘先休息着,下官与上官先生便先退下了,净水河神那里还在等着人手一起给百姓派药呢。”

        解决完一帝一妃,自然要开始对百姓负责了。

        “你们都辛苦了。”木鱼刚喝完药,苦着一张脸道:“退下吧。”

        “是。”刘守祥与上官籽一边应着,一边退下。

        等到瞧不见上官籽与刘守祥的身影了,木鱼这才催小平道:“快,寻一颗蜜枣来,今日这药当真难喝。”

        木鱼这几天也喝过别的药,还没有一次是需要蜜枣来换味道的。

        “良药苦口,看姑娘的样子,这药应当很是不错。”小平捂着嘴巴偷笑。

        于此同时,千夜湖,小船上。

        沈佑戾与一名身穿流彩飞花蹙金翚翟袆衣,脚踩宝相花纹云头锦鞋的女子坐在船舱内饮酒。

        “王爷为什么突然改变了计划?”女子亲手为沈佑戾倒了一杯酒,然后问道。

        那女子不是别人,正是沈佑戾最先安排到沈佑礼身边的人——俞敏。

        “这不是你该问的问题。”沈佑戾仰头饮了一口酒。

        “王爷是为了木惠妃娘娘吗?”俞敏还是想知道。

        沈佑戾谋划这一切花了许多时间与心思,如今突然放弃,而且还是刚好选在木鱼出事的时候,这不得不叫俞敏觉得怀疑。

        沈佑戾犀利的眼神扫了过去,就在俞敏觉得心里发虚的时候,沈佑戾又突然大声笑开,好似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赶紧撇清道:“不是。”

        俞敏半信半疑的样子道:“那王爷…”

        “你今天的话太多了。”沈佑戾打断俞敏。

        “是奴婢逾越了。”俞敏赶紧低下头去。

        在人前,俞敏是沈佑戾的俞嫔,在人后,俞敏只是沈佑戾养的一个婢女。

        沉默了一会之后,沈佑戾叹了口气,毫无征兆的说了一句:“本王错了。”

        “嗯?”俞敏明显怔了怔,她听不懂沈佑戾的意思:“王爷在说什么?”

        “本王害了这么多原该在沈家、在朝堂的庇佑之下好好生活的百姓,这原本就是本王的错。”原来,沈佑戾在解释自己为什么突然放弃马上就要成功的计划。

        沈佑戾这些日子其实一直在纠结,在悔过,但是他为了自己的目的,一直将这些纠结与忏悔藏在心中,如今,是木鱼让沈佑戾开始正视自己的内心,因为木鱼那张被毒水折磨的毫无血色的脸,让沈佑戾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做焦心。

        这世上之事,不殃及到自己关心的人的时候,永远无法使旁人感同身受,而木鱼为了沈佑礼喝下毒水的这一举动,使得沈佑戾在这一次的水毒之事上第一次感受到了百姓家因为亲人中毒而面临的那种痛苦与心疼。

        沈佑戾第一次觉得自己想要这个江山就应该正大光明、名正言顺的拿到它,而不是靠着这种不厚道的小人行径。

        沈佑戾淡淡抬眼朝着俞敏看了过来,薄唇一动一合地说着:“俞敏,你当初该劝劝本王的。”

        俞敏摇头:“俞敏不懂什么大义,更不关心什么百姓疾苦,俞敏只知道王爷要做什么,俞敏就要帮王爷做到,不择手段!”

        “这么多年了,你倒是什么也没有变。”沈佑戾感叹道。

        沈佑戾还记得自己当年让俞敏进宫帮衬自己的时候,俞敏也是这样一句话:“王爷让俞敏做什么,俞敏就去做什么,只要是王爷想要的,俞敏都能帮王爷实现。”

        风突然大了起来,船有些摇晃。

        俞敏为沈佑戾面前的酒杯续上酒,语中带着几不可闻的温柔:“俞敏不敢变,对王爷的这份忠心,俞敏永不敢变。”

        沈佑戾笑了笑,只是笑意不深,更像是那种皮笑肉不笑,他看着俞敏这张脸,想到华东宫里的那位,心道如果一直没有变的人是木鱼,那么该有多好。

        沈佑戾又喝下一口酒,转而夸道:“你酿的秋露白一如既往的好。”

        秋露白是以夜露酿酒,取“繁露水”,也就是秋露繁浓时的水,作盘以收之,然后以之造酒,故名曰“秋露白”,这酒味十分香洌。

        俞敏难得得沈佑戾夸奖一回,马上笑逐颜开:“王爷喜欢就好。”

        “喜欢!”这一晚上,沈佑戾脸上难得露出真心的笑来:“这是除了母妃酿的桃花酿之外,本王最喜欢的酒了。”

        沈佑戾不知道桃花酿是木鱼所酿,所以道是李茹黎酿的桃花酿。

        “奴婢知道。”俞敏心想要不是沈佑戾喜欢,自己也不会去学:“慈荣太妃酿酒手艺精巧,奴婢自问不及,如今,奴婢所酿的秋露白能得殿下一句夸奖,实在是奴婢的荣幸。”

        随着俞敏的话,落下的还有俞敏手中的酒,它流至沈佑戾面前的杯中,呈现出别样的水波美感。

        “你也喝点吧。”眼见俞敏要放下酒壶,沈佑戾按住她的手,如是说。

        “是。”俞敏瞧着沈佑戾骨节分明的手覆在自己的柔荑上,心生欢喜。

        后来,俞敏与沈佑戾两个人一起举杯对饮,直到天色大白,然后,再各自离去。

        等到木鱼想起问到沈佑戾这个人时,才知道他一个人离开了。

        沈佑戾曾一个人驾马来到万盛行宫,带着满心欢喜,又一个人驾马离去,带着满心失落。

        木鱼服解药后不到两日的时间,便没有大碍了,待到刘守祥为她把过脉,确定完全痊愈了之后,木鱼才又一次的向他问起沈佑礼的情况:“皇上醒了吗?”

        “还未。”刘守祥的声音显得有些低沉和压抑。

        木鱼刚才问话的时候是带着挺大的期许的,毕竟自己已经完全好了,沈佑礼没道理还不醒来,可是刘守祥的话却像冷水一样朝她泼来,将她的一点喜悦都浇灭了。

        木鱼敛了笑容,眸光清凌凌的,语气有些焦灼:“已经这么久了,皇上为何还不醒来?”

        刘守祥喉头动了动,对木鱼解释原因道:“皇上中毒已深,再加上昏迷日长,是没有娘娘您这么容易康复的。”

        “那还需要多久?”木鱼只在意这个问题。

        “这…”刘守祥沉吟了片刻,然后据实相告:“下官也不知道。”

        “你不知道?”木鱼不自觉的提高了音量,寒着脸看刘守祥:“什么叫做你不知道?”

        刘守祥暗红的唇瓣紧抿着,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木鱼见刘守祥这样,脸色彻底冷了下来,她的手搁在自己的腿上,有些微微的抖动,但是话语间却十分冷静:“你告诉本宫,皇上是不是可能醒不过来了?”

        刘守祥蹙眉,眼睛周围的褶子深深,颇为沉重的点了下头。

        木鱼的手在腿上滑了一下。

        小平见状,冷淡而礼貌的开口:“刘院首,你莫要吓娘娘。”

        刘守祥赶紧跪下:“下官怎么敢吓唬娘娘呢!只是皇上这毒已经侵入肺腑了,一时半会,下官也束手无策,如今只能靠皇上自己醒来,要么就是看天意了。”

        这意思,也就是让沈佑礼听天由命了,要么等死,要么等着奇迹…

        “好,好,好!”木鱼气得不行,连着说了三个“好”字,然后用嘲弄的语气骂道:“本宫竟是不知刘院首何时开始信命了,既然是要看天命,那皇上养着这太医院的数十人还有何用,不如改日打发了你们,让你们去往天佑寺为皇上祈福好了。”

        送往天佑寺,那不是要当和尚!那怎么行!刘守祥闻言,心中惶惶,赶紧磕首道:“娘娘…”,但是,还不等他再说些什么,木鱼已然拂袖而去。

        启语阁内,刘玉禾正拿着湿的帕子给沈佑礼擦他那干涸的唇瓣,听见脚步声,方一抬头,便看见木鱼站在自己面前。

        “木惠妃娘娘万安。”刘玉禾赶紧跪下。

        “不必多礼。”木鱼是个分得清是非对错的人,不会为了刘守祥的事情而迁怒于刘玉禾,反倒因着方才所见的刘玉禾待沈佑礼的悉心照料而心生感激,所以亲自扶起刘玉禾,然后说道:“这几日要你来伺候皇上,也是辛苦了。”

        “不辛苦,这本是身为后宫中人应该做的。”刘玉禾低着头,回答的很是恭敬有礼。

        木鱼冲着刘玉禾点着头,毫不吝啬自己的赞许:“嗯,你倒是个懂事的。”

        刘玉禾不好意思的笑笑。

        木鱼趁着刘玉禾笑的空档,坐在了沈佑礼的床边,然后上下打量了刘玉禾一眼,展眉笑了笑:“本宫瞧你这几日竟还瘦了,想来也是累坏了,如今本宫的身子恢复了,这里的事情就让本宫来吧,你且回去歇着。”

        木鱼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很是客气,但脸上是毫无商榷的余地,只可惜刘玉禾没能看出来。

        刘玉禾只以为木鱼是客气,于是也回了客气的一句:“娘娘方才复原,应该多在华东宫里养着才是,怎么反倒让玉禾歇息呢?”

        小平本来一进门就待在一旁茶桌上为木鱼泡茶,此刻听了刘玉禾的话,只觉得刘玉禾这人真不知是单纯还是蠢钝,反正是个不会说话的主,大概是承了其父刘守祥的样儿吧。

        小平捧着一杯茶,冲着木鱼走了过来,一边走,还一边对刘玉禾说道:“咱们娘娘说话,刘美人便听着就是了,哪里来的那么多问题。”

        “小平。”木鱼斥责道。

        小平歪了歪嘴,赶紧呲声,将茶递给了木鱼。

        刘玉禾其实不傻,只是待人以诚而已,实在不够圆滑,但经过小平这么一说,大概也知道了木鱼的意思,于是赔笑道:“小平说的不错,是玉禾多嘴了,那么还请娘娘多顾着身子,莫要太过操劳了,玉禾这里就先行退下了。”

        木鱼点头,她自然不会留刘玉禾。

        木鱼喝了两口茶,然后将茶杯递还给小平,这时候,刘玉禾刚走到没影。

        小平接过杯子,将其放回原处,然后识相的说道:“小平也先下去了,姑娘若是有事,喊一句,小平便回来了。”

        木鱼漫不经心的回了一个字:“好。”

        小平走后,内室里就只剩下木鱼与沈佑礼两个人。

        室内安静,木鱼几乎能听到沈佑礼若有似无的呼吸声,有些浅,有些虚无。

        木鱼抓着沈佑礼的手,将自己的脸贴近他的手掌心,她的脑子里回响着刘守祥的话,她很害怕:“皇上,你知不知道自你昏迷之后,这一路臣妾走过去有多艰难,外面的百姓比臣妾活的更艰难,我们都好像在过奈何桥,辛辛苦苦走到桥的最后,却发现只有一个死字,我们所有人都在排着队等死。”

        木鱼的眼泪从眼眶里流出,滴落在沈佑礼的手心,然后在两个人肌肤贴近的地方化开,有一丝冰凉:“所幸,在臣妾以为毫无希望的时候,这桥断了,臣妾活过来了,净水珠也失而复得了,南素又有希望了。”

        木鱼哽了哽:“可是皇上,那是南素的希望,不是臣妾的希望,臣妾的希望是您能够醒过来,所有人都在等着您醒来,您为什么还不睁开眼睛看看臣妾呢?”

        “您醒醒啊!皇上。”木鱼放下沈佑礼的手,一个人蜷缩着抱住自己:“只要您能醒来,只要这次我们都能够捱过去,我便从此以往安安心心的呆在您的身边,您说这样好吗?”

        得不到沈佑礼的回答,木鱼的心有些彷徨,她终是低声无助的唤他:“皇上…”

        生离死别,这是世上最无助的事情,木鱼不想这事发生在自己与沈佑礼的身上,所以后来,她一直坚持与沈佑礼说话,希望他会突然在什么时候回答自己一句,而沈佑礼最终也没有辜负木鱼的期望。

        沈佑礼醒来那天,木鱼已经回到启语阁照顾他三日了。

        那时候,小平正亲自前往小厨房催燕窝羹,而木鱼则拿着温月生前未能绣完的荷包在补最后的几针。

        金针收尾的时候,木鱼想起自己方才帮沈佑礼换衣物,好像将他的袜子脱下了,但是忘了给他换双新的穿上。

        于是,木鱼放下手里的绣活,她从黑漆描金夔龙纹的柜子里取出一双白色玄纹袜,然后在一转头之后,便恍惚觉得自己好像看见沈佑礼在闭着眼睛说话。

        木鱼听不见沈佑礼的声音,但是可以看见他的嘴巴在动,他的眉峰蹙得很深。

        木鱼心里一惊,快步走了过去,然后握住沈佑礼的手,她感觉得到他的手在轻微的动了两下。

        这是很好的一种信号,木鱼一喜,难得弯着眼睛,唤道:“皇上。”

        沈佑礼没有立刻醒来,木鱼放开他的手,改做轻手轻脚的握紧了沈佑礼的胳膊,然后凑近他耳边,轻声又唤了一句:“皇上。”

        听到木鱼的声音,沈佑礼紧蹙了两下眉,然后缓缓睁眼。

        “啪啦”一声,门口传来瓷器摔碎的声音,木鱼扭头看去,原来是小平回来了,想来一定是沈佑礼突然醒来,叫小平也吓到了。

        木鱼喜极而泣,她抹了一把自己的眼泪,还不忘对着一旁呆愣住的小平吩咐道:“皇上醒了,你快去寻刘院首与上官先生。”

        “是。”小平也顾不上摔了一地的燕窝羹了,立马跑了出去。

        “木鱼儿…”沈佑礼一张嘴,喉咙嘶哑干涸,立马将木鱼的视线吸引回来。

        “臣妾在。”木鱼几乎又要哭出来:“皇上,你终于醒了。”

        沈佑礼勉强的笑笑。

        木鱼眼睛扫到沈佑礼几乎要裂开的嘴唇上,问道:“皇上要喝水吗?”

        沈佑礼动作轻而缓慢的点了点头。

        “臣妾去给皇上取水。”木鱼嘴角带着几分宠溺的笑意,沈佑礼醒了,她便什么也不怕了,他想要什么,她就给他什么。

        本来木鱼可以给沈佑礼喝点燕窝羹的,可是如今燕窝羹全便宜了地板,木鱼只好起身,在金菊蝶纹的方桌上取了一些刘玉禾送来的糖水。

        木鱼将糖水装进小个儿的银碗里,然后沈佑礼勉强地支起身体,就着木鱼的手喝了一口水。

        “皇上现在感觉怎么样?”木鱼关切的问道。

        沈佑礼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只是他见木鱼如此紧张的样子,大概能猜到自己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想来也是叫木鱼担心坏了。

        沈佑礼冲木鱼安抚的笑了笑:“还好。”

        “那就好。”木鱼终于放宽心了:“上官先生说只要您醒来了,那就没有大碍了。”

        沈佑礼拍了拍木鱼的手,让她安心,他还是没有什么力气,所以拍的时候很轻柔,继而他环顾四周,最后将视线停留在木鱼脸上,问道:“怎么不见小月,小月呢?”

        温月…果然,沈佑礼还是问道了温月,木鱼觉得最可怕的事情还是来了。

        木鱼眼神闪躲,转过身,将自己手上的瓷碗搁在了沈佑礼床头的小案上:“温淑妃昨日感染了风寒,所以臣妾让她去华东宫养病了。”

        “怎么会感染风寒呢?”沈佑礼眉间的褶皱很深,他薄唇微动,又问了一句:“严重吗?”

        木鱼故作淡定道:“不严重,太医说好生养上几日也就可以了。”

        “那就好。”沈佑礼松了一口气,然后才想起问道:“对了,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见沈佑礼不再问温月的事情,木鱼心知自己骗过他了,于是终于放下了一颗悬着的心,木鱼缓缓的吐了口气,她没有计算过自己来启语阁具体的时间,因此含糊的回答:“有几日了。”

        “所以,这几日都是你在照顾朕?”沈佑礼好像有点不太敢相信。

        “嗯。”木鱼颔首,她低着头,外面的光线照进来,沈佑礼可以很清楚的看见她脸上温柔的神情,还有她那被光照的白白的汗毛。

        沈佑礼突然叫道:“木鱼儿。”

        这一声,可以说是缱绻到了极致。

        “嗯?”木鱼尾音上扬,侧着脑袋瞧向面前的人,似乎在等着沈佑礼接下来的话。

        这时候,小平带着上官籽和太医院的人回来了,她站在门口,看见门内的情景,知道沈佑礼该是有什么体己话要与木鱼说,所以便识相的与身后一众人等在门口,甚至还往后退了几步。

        “朕昏迷的时候听到你和朕说的话了。”沈佑礼嘴角不易察觉地露出一点笑,带着几分难以言说的情绪,他指着她的心:“朕想问你一句,你这里是不是…与朕一样了?”

        木鱼难以置信地看着沈佑礼,她说那些真心话的时候,确实是想着如果沈佑礼能听见就好了,可是她说的时候,沈佑礼没有醒来,所以她便以为沈佑礼是听不见的,却不想沈佑礼不仅听见了,而且还记住了,一直到现在,他醒来了,还想着问自己的心意。

        “皇上觉得呢?”木鱼起了打趣的心思,嘴角带着顽劣的笑意,看起来像一只狡猾的狐狸,故意不答反问。

        沈佑礼闷笑了一声,他冲木鱼招了招手,木鱼于是坐的离他更近了一些。

        沈佑礼一把抱住木鱼,他的力气不大,但是木鱼愿意顺着他,他将下巴搁在木鱼的肩头,懒散的声音就在木鱼的耳际响起,话里有循循善诱的意思:“朕觉得是,只不过朕不确定,朕要你亲口回答朕。”

        说完,沈佑礼放开抱住木鱼的手,转做捧住她的脸,让她转头对上自己的视线,他的神情专注,尽管刚醒来的他有些眼神虚浮,但依旧给了木鱼一种认真感。

        木鱼不正面回答,只是念道:“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木鱼读的这首词名为《长命女春日宴》,是词人赠给丈夫的一首祝酒陈愿的词,表达了一个贤淑女子对其夫君的忠贞和“岁岁长相见”的真挚愿望。

        这首词的语言清新明丽,通俗易懂,将词人对夫君最美好、最温馨的感情明显的表露出来,这种不求富贵、惟愿夫妇相守长久的意愿虽强但是所求不奢,可见此乃人间恩爱夫妇的典范。

        沈佑礼觉得这首诗从木鱼的嘴巴里读出来要比起一个肯定的答案,更加动人。

        沈佑礼在木鱼的唇上轻轻啄了一口,又一口,然后辗转反复的摩擦,等到木鱼开始喘着不匀的气息时,他才放开她。

        “木鱼儿…”沈佑礼嘴角不自觉泛起一抹笑,用近乎狎昵的语气说道:“朕心里有你,你心里有朕,这是朕这辈子遇到的最大的幸运。”

        说着,沈佑礼又要去吻木鱼,只不过这次,沈佑礼没有得逞,木鱼用手堵在了他的嘴角:“小平回来了。”

        沈佑礼闻言,回过头去瞧门口,果然,小平领着一大堆人等在那里呢。

        后来,迫于木鱼的羞涩,沈佑礼只好停下再与她小小缠绵的意愿,让小平将上官籽以及太医院的人带进来。

        而木鱼则趁着沈佑礼的心思不在自己身上的这个间隙,偷偷的去了趟语鹤殿,那里停放着温月的棺木,这些日子,锦绣一直在这里为温月守灵。

        语鹤殿的柱子上挂着白布,殿中燃着白色的蜡烛,木鱼进门的时候,锦绣抬了一下头,大概是想要起身行礼,只不过被木鱼抬手止住了。

        于是,锦绣又继续默默的一个人往铜盆的火里丢纸钱。

        木鱼对着那座水曲柳棺木烧了三支香,然后将香插进了棺木前的香炉里,站了一会儿,才幽幽的开口:“温淑妃,你知道吗?皇上醒了,他一醒来就问了你。”

        锦绣烧纸的动作一顿,她将手放在自己的眼下拭了一下,她跟着温月这么久,见惯了这些日子以来温月为沈佑礼与木鱼之间的事而伤的神,也甚至因此曾对木鱼有过敌意,只是这敌意在后面几次的接触中慢慢消散,变成了钦佩,说实话,木鱼对温月的态度、对温月之死上心的程度真的令锦绣心服口服。

        锦绣回想起温月之前一直为沈佑礼在试水之后每日问的一句关于木鱼的话而吃味,那时候的温月与自己都不曾猜想得到如今当沈佑礼的身边人终于换成木鱼的时候,他再问出口的人也变成了另外一个,而这一次他在意的是温月。

        想来温月若是泉下有知,也该欣慰才是。

        想到这里,锦绣半抬起头,她瞧见木鱼的表情带着凝重,然后听见木鱼溢出一声无奈的低笑:“只不过我对他撒了谎,我骗他说你生病了,他也相信了。”

        说到这里,木鱼静了静,她的心里有几分怅然,最后,也许是那怅然溢了满心,所以她用带着几分浓重的鼻音,将心里的话说了出来:“温月,你告诉我,等到这个谎言瞒不下去了,我该怎么办?”

        如果沈佑礼为了温月难过,那么木鱼也不知道自己可以怎么去安抚他。

        木鱼总觉得沈佑礼一醒来其实需要的人是温月,可是她不是温月,而这世上再也没有人能还给沈佑礼一个温月了。

        锦绣扯着裙裾站了起来,在她看来,沈佑礼的心里不只是装下了一个木鱼或者温月而已,只不过木鱼与温月能看见的都是他对另一个人的深情。

        木鱼看向有所动作的锦绣,只见锦绣缄口走到了自己的身边,然后在蒲团上跪下。

        锦绣朝着温月的棺木磕了三个头,在这期间,木鱼一直安静的站着。

        后来,木鱼与锦绣一个站着一个跪着,十分默契的沉默着。

        就这样,时间过了好一会,等到木鱼终于要走的时候,锦绣却突然唤道:“木惠妃娘娘。”

        木鱼低头,她看着锦绣,但是锦绣并没有抬头。

        “谢谢您。”锦绣如是说。

        “谢本宫做什么?有什么好谢的?”因为觉得好笑,木鱼连着问了两个问题,后来又自问自答道:“没有!”

        如果是为了惩治温如玉之事,或者是为了温月这其实办得粗糙的身后事,木鱼都觉得没有必要,她摇了摇头,像来时一样,步伐沉重往回走,只在此留下了一抹清丽孱弱的背影。

        沈佑礼的身体底子好,所以醒来的第二日已经能够下床了,本来上官籽和刘守祥的意思都是让沈佑礼最好还是静养,但是沈佑礼闲不住,他瞧着外面艳阳高照的,便生出要出去逛逛的意思。

        木鱼自然不让,可是怎么也奈不住沈佑礼的决心,他知道怎么治她,她若是坚持不允,他便开始动手动脚起来,木鱼免不得顾着他的身子,想着那就出去吧,免得在屋里,他一磨人便想着男女之间那档子欢好之事。

        出了启语阁的门,小平与福德分别为木鱼、沈佑礼打起油纸伞。

        平日里显得这样烦闷的深宫长巷,在与对的人一起行过的时候,竟然也叫木鱼的心中生出了几分美好的意境来。

        “可惜了这会儿时候还早,不然若是有一场雪,咱们一起这样走着,岂不美哉。”木鱼感叹。

        过去有一次,木鱼与李茹黎下山买米,那时候恰逢大雪,有一对相貌平凡的农家夫妇推着烤地瓜在卖。

        那对夫妇没有打伞,其实北方寻常人家的人不讲究雪天打伞,这样的习惯只是富贵人家有的。

        木鱼还记得李茹黎那天很是反常,不仅忍着受冻停下脚步,还十分艳羡的瞧着那对夫妇。

        木鱼唤了李茹黎三次,前两次的时候,木鱼声音不大,李茹黎好像没有听到,最后一次,木鱼不仅加大了音量,还扯了扯李茹黎的袖口:“姑姑,好冷啊,咱们走吧。”

        李茹黎这才恍惚回过神来,她摸了摸木鱼的脑袋,笑的很温柔,但是眼中却带着泪光:“两个人,一颗心,就能走到白头,真好…”

        “姑姑说什么呢?”木鱼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然后又缩回手,拿自己的右手在撑伞的左手上摩擦着,以此生出一些热来。

        木鱼瞧了那夫妇一眼,他们正卖出第一份地瓜,热气腾腾的地瓜用纸皮包着,好像有点香,木鱼想自己大概知道为什么姑姑会看着那对夫妇发呆了。

        木鱼用一副了然的表情,对着李茹黎催促道:“姑姑可是饿了?那我们买个地瓜就走,好吗?我有些冻得慌。”

        “好。”李茹黎捏了捏木鱼的鼻子,大手牵着小手,一起走向那小摊子,买了一个又红又大的地瓜。

        那时木鱼年少,不懂李茹黎为什么饿了,但是买个地瓜却一口也不吃,全给了自己。

        现在木鱼懂了,关于李茹黎这个事情的回忆很长,但是木鱼想起来就只花了一秒的功夫,领悟到当年没有领悟的事情也只花了一秒,其实李茹黎根本就不在意地瓜。

        李茹黎在意的是白首与共,是她与沈天机在爱情里没有能够到达的那个高度。

        木鱼不知道自己与沈佑礼有没有机会达到李茹黎期待的那个所谓的高度,木鱼很想,所以才会说出那句话。

        下场雪多好,他们可以一路走到白头,一下子就圆了旁人一生都求不得的梦。

        从回忆里抽身,木鱼听见沈佑礼失笑道:“你这样怕冷的性子,只怕下了雪,你要躲起来。”

        “那倒也是。”木鱼跟着沈佑礼笑了起来,她的坦诚惹得身旁跟着伺候的人也忍不住想笑,但是只能憋着,将脸憋的通红。

        又往前走了一会,沈佑礼看着前方自己与木鱼交缠在一起的影子,神色温柔:“听说八弟前几日来了。”

        木鱼的脸色僵了僵,不复之前的笑意,语气宁淡道:“是的。”

        沈佑礼的目光焦灼在地上那如鸳鸯一般亲密的黑影上,并未察觉到木鱼有什么变化,因此继续着这话题:“朕这一次昏迷,倒是劳累了他。”

        话题徘徊在沈佑戾身上,木鱼避不开,她不敢去想沈佑戾现在会是什么心情,他大概不会好过吧,就像自己现在也不好过一样,天知道她在沈佑礼提及沈佑戾的时候,为什么会生出许多愧疚感。

        这愧疚感对沈佑礼,也对沈佑戾。

        “安王身为臣子,为皇上分忧是应该的。”木鱼尽力抿唇微笑着。

        沈佑礼闻言,亲昵的捏了捏木鱼的耳垂,倒勾着唇角笑了:“你倒是不向着他。”

        说完,沈佑礼的手在木鱼的耳际轻揉,带着一种说不清的暧昧气息,叫人心里痒痒。

        木鱼始终不习惯在人多的时候与沈佑礼太过亲热,即使经过人事,她也依旧是那个容易脸红羞涩的木鱼,她不好意思的扯下沈佑礼的手,有些生硬的问:“臣妾为什么要向着安王?”

        沈佑礼被木鱼问的一愣,然后理所应当的回答道:“你本是他府里出来的人。”

        原来是这个理由…木鱼笑了一声,眉梢微挑:“凡女子皆是向着自己夫君的。”

        木鱼的意思的,在沈佑礼与沈佑戾之间,她自然是向着沈佑礼的。

        因着木鱼这话,沈佑礼的脚步一顿,他转身面对着木鱼,修眉俊目深沉,不知是喜是怒。

        木鱼被沈佑礼的眼神看的有点心虚,这才恍然间想到自己方才说了什么大不敬的话,连忙跪下:“臣妾失言。”

        夫君,对沈佑礼而言,这个词连皇后都不能向他说。

        木鱼本是用自己的柔荑抓着沈佑礼的手的,可是随着木鱼的跪下,沈佑礼手上一空,他不习惯的动了动手指,轻叹了一口气:“你没有失言,若是生在寻常百姓家,你于朕之间,本就应该这样称呼的。”

        沈佑礼扶起木鱼。

        是啊,若是生在民间,木鱼确实是该唤沈佑礼一声“夫君”的,可惜不是,因为沈佑礼是皇上,所以木鱼说错一个字,就得惶惶的跪下,就像方才,她只是按照寻常百姓家那样称呼他,就得告罪跪下。

        真是悲哀啊!木鱼抑制住心口的异样,转移换题:“皇上刚醒,这日头稍微见见便好,若是晒久了也不好,不如臣妾扶皇上回去吧。”

        木鱼将手放在沈佑礼的胳膊处。

        “不了。”沈佑礼拂开木鱼的手,拒绝完木鱼的提议之后,长臂一伸,揽着木鱼的肩膀,眼底盈着温柔的笑意,说道:“你陪朕去一趟华东宫吧,瞧瞧小月。”

        木鱼没料到沈佑礼会毫无预兆地提到这个,顿时头皮一阵发麻:“皇上!”

        小平与福德低着脑袋相视一眼,他们对于沈佑礼突如其来的想法都有些紧张。

        “嗯?”沈佑礼神色古怪的看了木鱼一眼。

        不知道为什么,沈佑礼总觉得木鱼哪里怪怪的。

        “臣妾…”木鱼紧张地吞了口口水,她一时找不到好的措辞以阻止沈佑礼前往华东宫,她怕沈佑礼看见空荡的华东宫,就知道了自己对他撒下了弥天大谎,所以她有些结巴:“哦,那个…温淑妃病还未大好,皇上若是贸然去了,只怕温淑妃还要顾着您,免不得操劳。”

        木鱼冷汗都流了出来,沈佑礼看她一脸慎重的样子,以为怎么了,没想到她是怕这个,于是道:“没事,朕让她好好躺着歇息,朕就只是去看看她而已。”

        说着,沈佑礼便要走,但是他改变方向的脚步却被僵住不动的木鱼给阻了,他的手还在木鱼的肩膀上,她不动,他也动不了。

        沈佑礼挑着眉打量木鱼。

        木鱼故作镇定,淡淡牵扯唇角,信口道:“那是皇上这么想着,以温淑妃的性子,皇上去了,她怎么能安坐呢。”

        沈佑礼凝神想了想,温月确实是这样。

        “你说的倒也没错。”沈佑礼微点了头,搁在木鱼肩头的手收紧了一点:“也罢,朕随你回去好了。”

        “好。”临了了,木鱼的声音却在颤抖。

        木鱼赶紧低下头,借此掩盖住自己那如释重负的表情。

        逃过一劫,木鱼心里冒出这个念头,准确的来说,加上之前沈佑礼刚醒的那一次,应该是逃过两次了,可是下一次呢?还瞒得住吗?

        事实证明,瞒不住,事不过三这个词还是有道理的。

        三日后的正午,刘玉禾提着满满一食盒的糖水打算送往启语阁,当她正走到启语阁不远处的一处叫渊花巷的长巷时,突然从一侧的宫门传来一声清冷的女子声音:“刘美人。”

        因为刘玉禾知道这是在叫自己,于是停下脚步,扭头朝着声源看去,那朝着自己走近的女子穿的十分富贵,这宫里除了白芷婷,还能是谁这样的打扮。

        “白嫔娘娘安好。”刘玉禾乖乖行礼。

        白芷婷在刘玉禾面前站定:“老远就看见你,你这是去哪里?”

        “启语阁。”刘玉禾老实回答。

        白芷婷“哦”了一声,语气里透着亲昵熟稔:“本嫔也正要去探望皇上,咱们顺路,不如一道走吧。”

        说着,白芷婷便要去挽刘玉禾的手。

        刘玉禾愣了半响,其实她与白芷婷并没有什么交情,甚至没说过话,真不知白芷婷是怎么做出这股亲密劲的,难道是自来熟?不过看着也不像啊。

        虽然心里讶异于白芷婷的反常,但是刘玉禾面上并没有露出多大的表情,只是轻微的张了张嘴,刘玉禾不大懂得如何拒绝别人,更何况白芷婷的位份高,既然白芷婷发了话,刘玉禾便只能听着,于是刘玉禾颔首道:“是。”

        一直到了启语阁,白芷婷方才松开刘玉禾的手,刘玉禾本来就不习惯被不熟络的人如此对待,此时两个人没了肢体上的触碰,刘玉禾反倒自在。

        刘玉禾与白芷婷还未走到启语阁的内室,便遇到了崔嬷嬷,崔嬷嬷告知她们,沈佑礼与木鱼在后面的花房里赏花,并不在内室。

        所以,刘玉禾与白芷婷便在崔嬷嬷的指引下前往花房。

        还未来得及进屋,刘玉禾就听见了花房里面沈佑礼与木鱼不知道正在说些什么,沈佑礼笑的声音沉稳大方,倒是木鱼好像是在嗔怪沈佑礼,从刘玉禾的角度可以看出木鱼有些脸红。

        刘玉禾看了白芷婷一眼,白芷婷将手握成拳,放在嘴上清咳了一声,然后两人一起进了屋,对着木鱼与沈佑礼行礼道:“皇上万安,木惠妃娘娘万安。”

        木鱼听见声音,原本和沈佑礼打闹的手立即收了回来。

        大概是与木鱼的和谐气氛被打断,因此沈佑礼显得有些不高兴:“你们怎么过来了。”

        沈佑礼这话问的面无表情,难免叫白芷婷与刘玉禾觉得窘迫。

        “皇上不知道,您昏迷的时候,刘美人也曾照顾过您一阵子,后来虽然回去她自己的宫里,但也偶尔送些糖水过来。”木鱼帮着解围,解释了刘玉禾的来意之后,扫了一眼明显精心打扮过的白芷婷,嗤笑道:“至于白嫔,臣妾便不知道了。”

        怎么会不知道呢!木鱼一瞧见白芷婷脸上画的那个梅花妆就明白了,花钿本是妆容上的细致活,平常时候,女子嫌麻烦是不会画它的,刘玉禾之前是因为选秀画上一次,可以理解,但是此时此刻白芷婷画了这样精致的一个桃花妆,可不就是想着让沈佑礼眼前一亮吗!

        不过,这原本就是后宫女子心里会有的小九九,木鱼也不爱拆穿。

        白芷婷刚要接在木鱼后面说话,方一抬起头,含羞带臊的看着沈佑礼,就听见沈佑礼的声音响起,于是又恹恹的住了嘴。

        “哦~”沈佑礼微微有些错愕,他问木鱼:“可是朕初醒来那次,你给朕喝的那种糖水?”

        “是的。”木鱼回答的时候不看沈佑礼,反而瞧了白芷婷一眼,不得不说沈佑礼在有些时候面对有些人确实不够解情意,但是这样的他,木鱼很喜欢。

        沈佑礼有些遗憾的样子,他双手捧住木鱼的脸,掰过木鱼的头,让她瞧着自己,然后带着微微失落的语气说道:“朕还以为那是你亲手为朕熬的。”

        沈佑礼说这话的时候,刘玉禾努了努嘴,打从心里觉得有些尴尬,还有些失落。

        木鱼是正对着沈佑礼的,但是她的余光将刘玉禾的小动作看在眼里,木鱼不爱抢别人的功劳,于是回了一句:“皇上说笑了,臣妾没有那样好的手艺。”

        “手艺不重要。”沈佑礼拍了拍木鱼的脸。

        重要的是心意!还有洗手作羹汤的那个人。

        木鱼笑了笑,本能的攥住沈佑礼放在自己脸上的手,然后十指纠缠,越攥越紧。

        四个人待在一起,两个人含情脉脉,另外两个人就显得十分多余了,其中白芷婷低着头,神色晦暗不明,而刘玉禾只做不知道沈佑礼口中的意思,未免让自己更难堪,她将糖水一碗一碗的盛好,放在沈佑礼和木鱼的面前,然后出声提醒道:“皇上,木惠妃娘娘,糖水要趁着微冰的时候喝才爽口,你们且先尝尝。”

        接触了几次,木鱼还是挺喜欢刘玉禾这性子的,至少很温和无害,于是木鱼对刘玉禾回以一笑,说道:“你与白嫔也各自盛一些,坐下来同本宫还有皇上一起用了吧。”

        “是。”刘玉禾与白芷婷一同应道。

        语毕,白芷婷与刘玉禾都各自寻了位置坐了下来,然后,几人都开始安静的品尝起刘玉禾带来的糖水。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刘玉禾与白芷婷的突然到来,让沈佑礼想到了温月,以至于已经好几日不问起温月的沈佑礼在喝过了几口糖水之后,突然开口,不知是对着在座的谁问道:“小月呢?这几日怎的一直不见她?她的病还没有好吗?平时若是朕大病初愈,她不来亲自看着,是不会放心的。”

        沈佑礼乍得提出这个问题,刘玉禾与白芷婷听了,不免显得有些坐立不安,她们面面相窥,然后都识相的闭嘴,看向木鱼,明智的选择将难题交给木鱼。

        木鱼端着糖水的手一抖,她已经找不出来任何理由搪塞沈佑礼了:“皇上,温淑妃她…”

        木鱼的眼神闪躲,沈佑礼像是察觉到什么:“怎么了?”

        “她…”木鱼不敢去看沈佑礼。

        沈佑礼眯了眯眼,他将手上的小碗放在一旁的案上,低声带着颤音问道:“是不是小月出事了?”

        沈佑礼的眼睛死死的盯住木鱼,而即使是这样,木鱼仍旧不忍心将温月去世的噩耗告诉沈佑礼。

        “你说话啊!”迟迟得不到木鱼的回答,沈佑礼开始有些激动起来,他的右手扯住木鱼的胳膊,近乎大吼。

        木鱼被沈佑礼突然抬高的语调吓到,她愕然地抬起头,手里的碗砸到地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白芷婷与刘玉禾见势不对,惶惶跪在了地上,守在门口的福德与小平也都赶紧跑了进来。

        小平看了木鱼一眼,紧张道:“娘娘”,然后又瞧沈佑礼的神色可怖,生怕出事,不安的喊了一句:“皇上”,最后,小平也顺势跪了下去。

        彼时,木鱼与沈佑礼正在僵持,她咬紧自己的下嘴唇,死活说不出真相,倒是福德缓缓的跪在小平身旁,为木鱼说出了那一句难以启齿的话:“皇上请节哀,温淑妃娘娘已然薨逝了。”

        温月薨逝!这个消息好像是晴天霹雳,沈祐礼方一听到,便脸色大变。

        木鱼感觉到沈佑礼掐在自己胳膊上的手已经放开了,她如白藕一般的手臂上现出了一大块手掌印,但是她不疼,因为那疼是沈佑礼的,她知道。

        也许是不敢相信,所以沈佑礼呆了有三秒不止,木鱼见他那样,觉得有些害怕,于是她碰了碰沈佑礼的肩膀,晃了晃他,试探的唤道:“皇上…”

        被木鱼推了推,沈佑礼才像是回过神来一样,他低声唤她一句:“木鱼儿…”

        木鱼心尖狠狠一颤,她声音小小的:“臣妾在。”

        “福德说…他说小月没了,小月怎么会没了呢?”沈佑礼看着木鱼,眼神空洞,像是透过木鱼看向别的什么,他的语气很轻,轻的让人心疼。

        木鱼听了,只觉得心中大恸,当下便掉了泪来,沈佑礼也渐渐哭了起来,这是木鱼第一次见沈佑礼哭的如此伤心,他眼睛通红,眼泪流了下来,喉咙却克制的不发一声。

        木鱼见状,不知如何才能宽慰于沈祐礼,只能握紧他的手,借此来告知他,自己一直在。

        温月之死是沈祐礼如何也想象不到的,他总以为温月会陪着自己过一辈子,他以为温月是自己最不需要担心的人,可是此时福德却告诉自己这样一个事实,他如何能够接受,他的温月,他的温月,谁能还他一个温月呢!

        此时,福德、小平、白芷婷还有刘玉禾都默默的退下了。

        当福德从外面合上门的那一刻,沈祐礼突然抱住木鱼,他的手在微抖,他伏在木鱼的肩上痛哭起来,他的声音在只剩下他和木鱼两人的时候被释放出来了。

        木鱼听见他在自己耳边唤道:“小月,朕的小月。”

        木鱼被他哭的心中难受,只得拍着他的背,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只听沈祐礼哭的歇斯底里,哑着声音道:“你走了,安若怎么办,朕又怎么办!小月!”

        木鱼停下动作,她闭了闭眼,湿润的触感从眼下滑至脸颊,然后掉在脖颈处。

        这一刻,木鱼想起了温月那张温和的面容,木鱼第一次分不清沈祐礼心里真正最爱的人是自己还是温月,木鱼想或许连沈祐礼自己也分不清吧。

        当夜,沈佑礼是一个人待在语鹤殿的,木鱼没有前去打扰他,她知道这个时候的沈佑礼需要一点属于他自己的时间,他需要好好的和温月道个别。

        而木鱼则领着小平去为欧阳贺卢送别。

        净水珠的事情一了,欧阳贺卢便得回去岩心河底的水中宫殿里去了,因为怕离别伤感,人多反而使人更加唏嘘,所以这次离开,欧阳贺卢只告知了木鱼一人。

        万盛行宫的大门口已经备下了一匹白色的骏马,欧阳贺卢牵着那马儿,对木鱼一拱手:“木惠妃娘娘,此去一别,恐怕也没有机会再见了,万望娘娘与皇上珍重。”

        “你也保重。”木鱼福了福身子。

        本来木鱼无需对欧阳贺卢行这一小礼的,可是她觉得像欧阳贺卢这样的人值得自己敬佩,这一礼,欧阳贺卢受得起。

        临走前,欧阳贺卢最后瞧了一眼万盛行宫的牌匾,然后毅然决然的转身离去。

        木鱼觉得欧阳贺卢的那一眼里饱含沧桑与无奈,她不知道他透过那块牌子看到了什么,也许是水外的南素世界,也许是慕容英。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因为这二者都不能伴在欧阳贺卢身边。

        世人都怕红颜老去,英雄迟暮,可是这一刻,木鱼看着欧阳贺卢的背影,才发现人生最可怕的原来是自己一个人走过这一生。

        守护岩心河水源,一辈子待在岩心河的天泉眼处,那个地方长年累月,以后就只有欧阳贺卢一个人了。

        哦,还有那座空荡到没有人气的水中殿。

        第二天早上,木鱼是在华东宫醒来的,沈佑礼不在启语阁,她也不想回去那里,所以便让小平将自己的东西收拾回华东宫。

        木鱼想的是左右沈佑礼的身子已经大好了,也不需要自己再贴身照顾着,再加上如今他陷在温月之死的悲恸中不能拔出,自己若还留在启语阁,与他日日互相看着对方也只是平添难受罢了。

        “姑娘,你醒啦。”小平端着一个砖红色的瓦罐进来。

        木鱼揉了揉眼睛,视线从朦胧转为清晰,然后声音懒洋洋的应了一句:“嗯。”

        小平将瓦罐放在藤桌上,木鱼起身漱口的时候看见了,问道:“你拿的什么?”

        “哦,这是梅夫人吩咐人送来的参汤,说是姑娘你身子不好,要好好补补。”小平一边说着,一边将汤从瓦罐里舀出来。

        “她倒是有心了。”木鱼随意抹了一把脸,然后在椅子上坐下:“不过,她今日怎么没过来坐坐。”

        小平将碗推给木鱼,示意木鱼喝一点,然后回答道:“梅夫人说许久不练武了,今日闲下来,她要去后山松松筋骨。”

        “嗯。”木鱼点头以表示自己知道了,然后她尝了一口黄婷派人送来的汤,感觉味道还不错,味甘微苦。

        既然挺好喝的,那就让小平一起尝尝吧,这么想着,木鱼站了起来,特地盛了新的一碗给小平:“人参汤具有补益强壮,补气固脱,补肺健脾的功效,你也喝一点,健健身子。”

        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这是木鱼对小平与安安的承诺,因此,小平对于木鱼的好并不推脱。

        小平和木鱼安静的喝了一会参汤,待到汤尽,碗中见底之时,小平将汤匙一搁,用帕子擦了擦嘴,问木鱼道:“明天就要回去了,姑娘今日要做些什么吗?”

        木鱼吃的慢,小平问完,木鱼刚好也喝完了最后一口汤,只见小平用手肘撑在桌上,支着下巴等木鱼的回答。

        “唔。”木鱼歪着脑袋,好像在认真思考今日的去处,最后实在没有主意,还是回道:“不知道。”

        小平“哦”一声,乖乖点头,有些意兴阑珊,她站起来打算收拾碗筷,顺便打开窗子给这屋里换换气。

        窗户开了,从外面传来一阵花香还有阳光照射的热气进来,小平深吸了一口这香气,然后建议木鱼:“外面天色很好,姑娘去看看,也许你瞧了就会想要出去逛逛呢。”

        木鱼瞥了一眼那窗子,确实透亮,于是欣然的接受了小平的建议,木鱼走了出去,的确,这是一年四季最美的太阳,不像夏日那么炎热,晒在身上也不怕中暑发晕,刚刚好的热度,刚刚好的时候。

        木鱼张开双手,用一种迎接拥抱的姿势迎接光明,此刻的阳光这么好,空气都带着一种暖暖的味道,呼吸像是打着节拍,这才是活着。

        木鱼心里忽然有了主意:“小平,不如你陪我去一趟断肠林吧。”

        “断肠林?”小平重复了一下这林子的名字,她没有听过,也不了解,所以好奇的问道:“那是什么地方?怎么叫这样瘆人的名字?”

        木鱼偏头看向小平,语气中充满了向往:“不会瘆人,那应该是一个很美的地方。”

        木鱼从皇宫出发来岩心河的时候就心心念念的断肠林,却因为一直以来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所以还未曾有幸前往,今日,木鱼终于得空了,怎么能不去一趟那里。

        坐在马车上的时候,木鱼尤其兴奋,若不是机缘巧合遇上这次水毒,木鱼想自己可能一辈子也不会来到这里,毕竟谁会真的为了一朵花而跋山涉水,从南素都城来到这岩心河。

        马车还在颠簸,毕竟是山路,有些崎岖不平是正常的,绕过一个枯叶林之后,小平问木鱼:“姑娘为什么想去断肠林呢?”

        “因为我想看看鬼兰,看看它是不是我梦里的模样。”为什么想去断肠林?因为那里有鬼兰吧!那为什么这么喜欢鬼兰呢?木鱼也不知道该怎么给出一个实际的答案,毕竟她心中的念想是很玄妙的东西,所以她最后也只能给出一个玄妙的回答。

        据说鬼兰一般只绽放于深山老林或荒野沼泽中,它的吸盘根会牢牢吸附在腐烂的树木枝干上,在尚未开放前,它几乎与棕绿色的树干融为一体,直到白色的花骨朵应时盛开,然后满树都像是附着着怨灵鬼魂,因此“鬼兰”的名讳便应蕴而生,而民间又叫它做“幽灵兰”。

        木鱼喜欢这种稀有又神秘的东西,“鬼兰”的话,光这个名字就很吸引她。

        枯叶林之后,马车行过一片枯草地,然后便是绿茵茵的大树林,也就是著名的断肠林。

        真正的断肠林与它的名字不符,何为断肠,是绝望才使人愁断肝肠,木鱼本以为拥有这样一个名字的林子,至少应该是阴森森的,可是没想到它竟然生出一片郁郁生机。

        断肠林很大,若要在这其中寻找鬼兰可要费不少的时间与精力,木鱼想着一路上策马扬鞭应该会很累的,所以便让为自己驾马车的侍卫等在林子外,只自己与小平两个人往林子深处走去。

        因为林子太大,又只有小平陪着木鱼进去,所以木鱼留了一个心眼,每走一段路之后就绑了一小块纱巾在一旁的树上,这林子里十分潮湿,长的多是水曲柳、紫穗槐、穗醋栗、柳树、桑树等,当然,也有几株槐树,只是数量不多。

        也不知走了有多久,久到木鱼的腿都酸了,她还没有看见自己期待的鬼兰,于是她开始喊累,等到她喊第五次累的时候,她几乎都想要放弃了。

        反倒是小平一直鼓励木鱼:“姑娘,你既然来都来了,怎么能因为累就轻易的回头了呢,说不定再走个两三步的,咱们就找到那鬼兰了呢。”

        “你倒是乐观,只是我这腰呀,都快直不起来了。”木鱼说着,跑到一颗大的柳树下靠着,她弯着腰,双手插在腰际,喘着大气说:“不行了,真的不行了,说什么都不走了。”

        小平无奈,她也跟着木鱼靠在那柳树上,只不过小平与木鱼的方向相反,各自靠在柳树的一前一后。

        小平轻松的笑,嘴唇开阖:“姑娘,看来你也不是十分想要见到那鬼兰的模样,否则你怎么能这么…”

        小平话说一半就停住,木鱼依旧是弯着身子,只不过不喘粗气了。

        木鱼把一只手往身后伸去,拍了拍小平,问道:“这么什么?”

        小平没有回答。

        木鱼又加重力道拍了拍:“问你话呢!怎么不回答?”

        就在这时,小平突然“啊”的大叫了一声,木鱼吓得赶紧直起身子,转过去对小平低声责怪道:“做什么一惊一乍的,你吓死我了。”

        木鱼一边说着,还一边拍了拍自己的心脏,看来是真的被小平吓到了。

        但是小平没有在意这些,而是十分激动的抓过木鱼的手,然后用自己的下巴划出一个弧度,示意木鱼的视线跟着自己走:“姑娘,你瞧那里。”

        木鱼顺着小平提示的方向看去,不远处的一株半腐烂的紫穗槐上缠绕着一种花,那花长得艳丽,形状奇特,似跳跃状态的青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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