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竹果背后的药材3
身为莫府的直接管事人，二当家莫方的脾气向来不好，他就像一个影子，为大哥处理一切阴暗面的事情，但莫方从未抱怨，谁让兄长是符修而他只是个普通人呢，或许连普通人都不如？莫方年少多病，不比阿立好多少，哪怕安养了上十年，也依旧瘦骨嶙峋。
事实上若不是有大哥在，莫府或许能在城南扎根，却未必比城北那些农家过得滋润多少。
所以莫方很知足，更懂得惜福。
夜已深，莫方一手打着伞，一手提着一壶酒，就这么站在自在书院门口，他没有敲门，但看他平静的表情和沉稳的站姿，以及湿到膝盖的裤管，似乎做好了站一宿的准备。
风雨飘摇，莫方活像一棵消瘦小树，或者说是一个没有感觉的稻草人。
不知过了多久，书院木门发出干涩的吱呀声，门缝里飘出一道沙哑的声音，“进来吧。”
莫方目露恭敬，埋头走进书院，只见掌珠老人缩着身子站在学堂里，就像一个不胜风寒的平凡老者，莫方却不敢有丝毫怠慢，小心翼翼道：“我为您带了莫府珍藏的香汗酒，府里就这么一坛。”
掌珠老人一扫往日的精明市井，冷笑道：“酒人人都能酿，但香汗酒却是例外，得由头等花魁亲自选料、制曲、发酵、蒸馏，这个过程中难免会滴入美人汗液，故得‘香汗’一名，可那些个花魁谁不是难伺候的主儿，比大户小姐还要娇生惯养，故而香汗酒每年产量极低，便是都城也千金难买，而此地远离都城，算上一路耗费的人力物力，你这坛酒若折算成现钱，都能买下小半座木墩城了吧？”
莫方点点头，真诚道：“这些年莫府还是攒了些家底的，大哥他身为符修，暗中没少上伯山采药，甚至早在外地置办了房产，若您看得上，别说一坛酒，便是莫府也能一并交予您。”
“你做的了主？”掌珠老人嗤笑一声，眼里透着凌厉，“你是个聪明人，否则老夫也不会帮你，但装糊涂就有些不美了！你明知老夫是问你，这坛香汗酒是为春妮准备的成年礼，就这么带给老夫，不怕你那位兄长盛怒？莫老爷再低调，但莫府仍是他的，他让权给你，只是让你帮他处理琐事，而不是越俎代庖的！”
莫方深呼吸一口气，强笑道：“您说的对，为了避免麻烦，那坛香汗酒的酒坛还在窖里，但酒液却被换成了上等的女儿红，当然，为了避免被发现，我偷偷掺了些灵药的汁水，会让味道更独特，毕竟木墩城谁也没喝过香汗酒，自然就没法分清真伪。”
莫方双手捧着酒坛，弓腰递给掌珠老人，“再说了，帮他人凝结本命符，这等手段恐怕不是一般符修能做到的，兄长若知晓您的神通，也只会支持我的决定。”
掌珠老人目露满意，这才接过酒，莫方做事有头有尾，这个好坏皆有考虑的习惯才是细水长流做生意的前提，“在还未弄清当年那位游方道人的底细前，老夫不打算表露身份。”
莫方平静而谄媚道：“您交代的事，恐怕还需要一段时间，卜家药铺到底有无您所需的那味药材，我会尽快查清······只是我怀疑那味药并不在卜家药铺。”
掌珠老人盘玩核桃的手一顿，“什么意思？”
“每年货郎们以物易物的账本，莫府也留了份底，可我翻了几宿，也未查到您形容的那味药。”莫方犹豫片刻，又说，“在这种情况下，只有一种可能，我木墩城世代采药，有时发现了未成熟的药材，会做好标记并藏起来，兴许您要找的那株药还在伯山上，一直盯着卜家药铺，或许是做无用功。”
掌珠老人捋了捋山羊胡，点头道：“是有这个可能。”
“另外，感谢您帮犬子觉醒本命符。”莫方诚挚道。
“小事。”掌珠老人摆摆手，“卜家撑不了多久，那药在哪儿，老夫自有主意。”
莫方迟疑片刻，又问道：“还有一事，敢问您来自何方？我也只是想知道自己是在为谁做事。”
“慧极必伤，知道太多反而不美，安心享福便是。”掌珠老人不耐道。
生怕被老夫子厌恶，莫方赶紧告退，末了还不忘留下一袋金锭。
掌珠老人看着钱袋里的金粒，撇嘴笑了笑，这满是铜臭味的凡俗之物他自然瞧不上，但在这木墩城却能为墨缘买来不少讨巧玩意儿，再加上这梅雨季节恶劣，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上课了，那些鼠目寸光的家长自然没再送来吃食，如今正好替墨缘改善改善伙食，不得不说莫方是会做人。
莫方走后，秋斋才不急不忙走过来，他皱着浓而笔挺的眉毛，困惑道：“帮他人凝结本命符，算是逆天改命了，但都城不少顶级药师都有此等本事，不过代价极大，绝无你这般轻松，你是怎么办到的？”
“靠献祭。”掌珠老人灌了口酒，砸了咂舌，“好酒！”
秋斋握紧折扇，手心都是冷汗，“什么？”
掌珠老人看了秋斋一眼，似乎在责怪秋斋大惊小怪，“有得必有失，你我身为修道之人，当深谙此理，方才那位二当家是以大半阳寿为代价，才让莫羸那小子开了灵窍的。”
秋斋目露惊恐，后背发毛，“此事莫羸知道吗？”
“你觉得呢？”掌珠老人皱了皱眉，愈发觉得秋斋愚笨了，“依老夫看啊，比起莫老爷，这二当家当爹才更称职。”
······
······
蛮小二手脚并用，攀爬奔跑在古木丛林间，速度之快动作之敏捷就像一头真正的野兽。
就像清楚自己样貌丑陋一样，蛮小二从来都有自知之明，他不算聪明但绝不愚笨，可这次他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小姐怎么如此鲁莽，吴頔那小子要寻死就由他去吧，桂子怎么敢贸然对食萍之主出手？
如果说贪狼一族是伯山和背青岭的头号心腹大患，那食萍之主无疑能排到第二位，而和拥有庞大基数的贪狼一族相比，食萍之主向来形单影只——一对一的情况下，食萍之主的威胁无疑更大。
“唷，这么急是准备往哪去？”一道悦耳又阴冷的声音忽然响起，闻者就像被一阵粘腻阴风舔过，让人起一身鸡皮疙瘩。
蛮小二右手猛地一拍地面，整个人翻转着往侧方滑去，险而又险地躲开一根笔直如枪的漆黑藤蔓。
“食萍之主！”蛮小二匍匐在地，浑身肌肉紧绷。
妆容冷艳的高挑男子从黑暗中飘出，他披散在身后的长发如波浪般荡在空中，就像被记载在杂书野记里的水鬼，“好久不见。”
蛮小二扯了扯嘴，露出锋利的犬齿，嘶哑问道：“你要跟俺过不去？”
“当年一战，本座的本体被卜家药铺那老头斩掉大半，现如今也只是一具分身在此，想拦你也有心无力。”食萍之主张开双手，揶揄笑着，“本座来这儿，只是帮你大哥捎句话。”
蛮小二瞳孔紧缩，眼中燃起一道猩红又森冷的血焰，在黑暗中格外醒目，“他说什么？”
“他让本座问你，你什么时候替人类做看门狗了？”食萍之主笑眯眯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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