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孤魂
林瑜趁周末的时候去了一趟医院，之前的药吃的差不多了，他去医院又续上了半个月的，下午去的，回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城市里的夜空不是纯黑色的，是各种颜色的霓虹灯混杂在一起的混沌，有那么一星半点的亮光闪在一片混沌里，移动的是飞机，不动的分不清是卫星还是星星。
城市里能看到的星星多半都是卫星。
林瑜想不起来这话是谁说的。
转过街口时老妈的电话打来了。
“林瑜啊，你下晚自习了吗？”老妈问，“你那边住的还习惯吗？”
老妈跟他说话还是小心翼翼的，他也不知道是不是一直都是这样，他不是以前那个林瑜，也没有继承他的记忆。
“还行。”林瑜说。
“有什么需要的跟我说啊，”老妈早就习惯了她语气里的敷衍，“你卡里的钱还够用吗？”
林瑜叹了口气，上次他已经跟老妈说过了，不用这么勤快的给他打钱，但现在这个老爸跟老妈似乎都以为用钱能弥补他们欠下的爱与情感，在这点上他俩倒出奇的默契。
老妈还好，每隔一段时间会给他打一次电话或者约他出去吃顿饭玩一玩，老爸就干脆连电话都不打，唯一的联系就是卡里跳跃的数字，连短信里三言两语的慰问都是以“叔侄”身份进行的。
他倒没想过拆穿老爸的谎言，毕竟不熟，也不想没事找事。
想到这里，林瑜不禁有点同情之前那个林瑜。
“够用。”林瑜说，“我快到家了，先挂了。”
林瑜挂了电话，在屏幕上左右划拉两下，思绪有点纷飞，没过一会老妈的转账就过来了。
依旧是两千，不大不小的一笔钱，再过一段时间老爸也会转账过来，差不多也是这个数。
林瑜觉得有点好笑，他一个学生党，连工作都没有就能月入四千。
走到下一个街口时刚好遇上红灯，他站在路口上死死盯着对面的倒计时，争取无视对面站在阴影里正盯着他的黑影。
一直到家门口的十字路口，那黑影都没有消失。
这段时间情况好像有点反复，不知道是前两天那一通发泄还是因为本来就这样，总之如果是前段时间的话，这黑影过不多久就能甩掉，今天确跟得死死的。
林瑜潜意识里知道那是幻觉，也知道这东西伤害不到自己，但他就是控制不住地觉得紧张，控制不住地去想象盯着他的是那些人。
他觉得沉闷，好多天没像现在这么沉闷了，那感觉就像从天堂突然又回到了地狱。
林瑜驻足在转角的路口，蹲在路灯下点了一根烟。
他才发现今天出门忘拿钥匙了。
房东上的是夜班，这会估计已经出摊了，他只能等到明天早上才能问他借备用钥匙，他坐在路灯下，头轻轻靠在灯柱上。
只要站在光里，他就是安全的。
林瑜很少抽烟，在部队里烟瘾都戒得差不多了。自从在这边醒来之后，他抽得比以前凶了不少。
太多事情需要他自己来扛，抽根烟至少能让他缓缓。
“我半个小时就到。”乔祯挂了电话
他往卧室那边看了一眼，老妈已经睡熟了，他把吉他甩在背上出了门。
吉他是四哥的，因为他一直在用，所以干脆就放他这儿了。
今天晚上夜场是后半夜的，但是他前半夜就要过去练□□不能上台即兴演奏。
快到路口时，乔祯远远地就看到有个人坐在路灯下，他认出来那人是林瑜。
那背影被路灯打厚厚一层落寞，让他不禁想到几天前林瑜那一通撕心裂肺的发泄。
那种揪心的感觉直到现在想起来都让他觉得难受。
“修仙呢大爷？”乔祯停在他身后。
他能看出来林瑜听到声音的时候一下绷紧了身体，但是听清声音发现是他时又松了口气。
是把他误认成什么人了吗？
“啊，修仙。”林瑜叹口气掐了烟，看了看他背上的吉他，“这位仙友大晚上的出去弹吉他？”
“操，”乔祯笑了笑，“算是。”
“那你去啊，我挡你路了吗？”林瑜看了看路口，很宽，就算他横着躺在这儿也挡不住乔祯的路。
“你这是，被家里人赶出来了？”乔祯转头往土路那边看了看。
“没，我一个人住，”林瑜叹了口气，“忘拿钥匙了。”
“哦，”乔祯说，“你没地方去？”
“啧，”被他这么一问，林瑜突然觉得自己落魄极了，“你去哪儿弹吉他，带我一个。”
乔祯愣了愣，眯眼看着他。
“我这会无聊，想找个地方打发一下时间。”林瑜揉了揉鼻子，“不方便就算了。”
“酒吧。”乔祯说，“你成年了吗？”
“我靠？”林瑜感觉自己被未成年看不起了，但是想想现在的自己好像确实没成年，“好像，确实，没有。”
“你不也未成年吗？”林瑜问他。
“你知道我多大吗？”乔祯看着他。
“……不让去就算了。”林瑜踢了一脚路边的灰，又坐回马路牙子上。
他不想在这个话题上争论，一个未成年真想进酒吧也不是什么大问题，更何况乔祯还背个吉他，去酒吧的原因已经很明显了，他不想给人添麻烦。
乔祯看着林瑜落寞的背影，那天那种揪心的感觉又上来了。
林瑜给他的感觉有时候就像芸芸众生里一个无处安放的游魂，好像背负着什么不为人知的过去，不知来处没有去处，但又清醒地挣扎在一片黑暗里。
“上车。”乔祯冲他一偏头。
“嗯？”林瑜愣了愣。
“不是去酒吧吗？我带你。”乔祯说着把吉他卸了下来，“赶紧的，我赶时间。”
“说的好像这车是四轮的一样。”林瑜瞅他一眼，接过吉他坐上了后座。
走路看到的风景跟坐车看到的风景不一样，坐在自行车上看到的风景跟坐在轿车上看到的风景也不一样。
林瑜看着两边闪过去的路灯，看着人行道上你来我往擦肩而过的人，他就坐在自行车上，双脚离地，穿梭在一片车水马龙里，有风从耳边吹过，他好像真的成了这个世界的过客。
这是他到这儿来以后第一次看清这个城市，其实没什么多亮眼的风景，但是角角落落里都充斥着人间烟火气。
林瑜抬头看了看前面的乔祯，他其实挺感谢那天乔祯陪着他发泄的，也挺感谢乔祯后来能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不问他怎么样，不过问为什么。
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乔祯的后背和后脑勺，乔祯今天戴了鸭舌帽，穿的是一件红黑相间的外套，兜了满衣服的风，衣摆时不时扫过林瑜的脸，带着淡淡的薄荷味。
路上来往的车辆，耳边响起的鸣笛，人行道上牵着狗的情侣，尤其是前面的少年，都让林瑜有种脚踏实地的真实感。
这种久违的惬意让他觉得很舒服，林瑜闭上眼睛，心里莫名泛起一股酸涩。
“一会我领你进去，我人在后台，有事给我打电话。”等红灯的时候乔祯往后偏了偏头。
这个角度看过去乔祯的侧脸很好看，街边的路灯在他鼻子上打下一层柔和的金色，睫毛上下轻扫，衬得眼睛很好看。
“我不能去后台吗？”林瑜问。
他这会就想有个认识的人能在身边，他觉得安全。
乔祯回头看了他一眼：“能，那一会儿你跟着我。”
“嗯。”林瑜说。
乔祯骑着车拐进黑巷子，一直到空气突然被恶臭灌满，林瑜才开口问他：“你确定没记错路吗？”
林瑜的手就抓在乔祯的衣服上，拐进巷子的时候乔祯就感觉到他又回到了之前紧绷紧张的状态。
怕黑吗？
乔祯想到了林瑜手腕上的绷带和伤疤，还有那段没有光的土路。
考虑到林瑜怕黑的原因，所以乔祯抄了个近道，要路过一个垃圾堆，一般情况下他不会走这里。
“前面路口左转就到了，”乔祯说，“咱们走的是后门，你还想有人迎宾吗？”
下了车乔祯把吉他背回自己背上，然后带着林瑜下了一个墙上贴了不少陈年广告画了不少喷漆画的楼梯道，这儿应该是个地下酒吧。
“你来过酒吧吗？”乔祯在前头问。
林瑜在进部队以前有段时间是酒吧的常客，但是现在这个身份他也拿捏不好该说是还是不是了。
“来过。”最后为了在乔祯面前显得自己见过世面，林瑜选择实话实说。
“行。”乔祯不知信了还是没信，“一会进去见到人别乱说话，我叫什么你就叫什么。”
“嗯。”林瑜问。
乔祯回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地下通道还好，就是破旧了点，因为空间小，所以光亮充足。
林瑜松了口气，跟着乔祯左拐右拐，进了一扇生了锈的铁门。
进门后是一个不长的走廊，地上铺的红地毯又脏又破，走廊两边各有两个房间，门口堆了不少乱七八糟的东西，空气里也都是廉价香水混合着发胶以及香烟的气味。
林瑜以前去过两次酒吧后台，跟这里差别大不到哪儿去。
铁门刚一打开外面的音乐就轰了上来，有点像闷进了水缸里的音响。
有个女人从屋子里出来，一抬眼看到乔祯就堆了满脸暧昧的笑容。
“乔祯啊，”那女人拎着包往这边走，看到林瑜时愣了愣，“你朋友啊，挺帅的嘛。”
“微姐。”乔祯应了一声就从她身边过去了。
那女人看过来时林瑜点头以示礼貌，跟上乔祯的步子就进去了。
林瑜看了乔祯一眼，乔祯脸上没什么表情。
走廊上有两个社会青年正在抽烟，其中一个看到乔祯叫了声“祯哥”，另一个掐了烟也跟着叫了一声。
这让林瑜有点纳闷，这两个社会青年怎么看都比乔祯大了不止五岁。
难得乔祯不仅仅只是学校的混混，还是个隐藏的□□？
“四哥呢？”乔祯问了一声。
四哥？
林瑜愣了愣，这是他第一次听乔祯叫别人哥。
“里面打电话呢。”那黄毛指了指手边的门，跟身边那人一起盯了林瑜一眼。
林瑜毫不怯懦地盯了回去。
“把眼睛收回去，”乔祯瞪了那俩人一眼，“这我朋友。”
“乔祯？”门里有人喊了一声。
“诶，”乔祯推开那俩守门的，拉着林瑜进去了，“四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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